冷云锦指间捏着刚从祖父那儿软磨硬泡得来的一沓银票,那沉甸甸的触感自指尖蔓延至心尖,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甜润起来。他脚下如同踏了云朵,轻飘飘地正要将冷家那朱漆大门的高门槛跨出去半边,不料眼前光线一暗,一堵铁塔似的身影已严严实实地拦住了去路——不是他那亲爹冷啸天,还能是谁?
冷啸天搓着一双大手,脸上堆砌起一层精心调配的“慈父”式假笑,那笑容像是糊上去的,未及眼底。他一边伸手作势要接儿子手中的银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语重心长得近乎浮夸:“我的乖崽哎!你瞧瞧你,年纪尚幼,这身上的绒毛怕是还没长齐整,怀里就揣着这许多黄白之物,招摇过市,万一遇着那等眼放绿光的剪径小贼,或是口蜜腹剑的市井骗子,岂不是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听爹的话,让爹先替你妥善收着,必定分文不少,待你成年,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他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仿佛全天下就属他最懂得未雨绸缪。
冷云锦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瞅了瞅自己手腕上那层已颇为茂密的细软绒毛,再抬头细品爹那张写满“我全是为你着想”的脸庞,一股混合着荒谬与恼怒的情绪直冲脑门,差点没当场气笑出声。他手腕灵巧地一翻,将那叠引人垂涎的银票迅捷地藏于身后,嘴皮子如同抹了上等的伶牙俐齿油,挖苦之言倾泻而出:“哎哟我的亲爹!您这话说得可真真是新鲜出炉,热乎着呢!儿子我活蹦乱跳这么些年,还真是头一遭见识,哪家当爹的,正值壮年不去思量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反倒将全副精神都用在惦记儿子这点微末零花之上?您这‘代为保管’,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想着如何中饱私囊吧!”
被儿子一语道破天机,冷啸天脸上那层假面却纹丝未动,非但不脸红,反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脖子一梗,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开始了经典的反向攀比教育:“嘿!你这臭小子,翅膀还没硬全,就敢跟你老子顶嘴了?你也不睁眼瞧瞧,谁家半大的孩子,成日里不思寒窗苦读,不念修身养性,就知道钻营着往祖父跟前凑,变着花儿似的哄骗老人家的体己钱?你再看看你大哥冷云潇,年纪轻轻便能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锱铢必较……呃,是精打细算,那是商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还有你二哥冷云渊,如今已是雄踞一方的丹霞宫宫主,位高权重,受万人景仰!哪像你,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除了变着法儿闯祸,就是挖空心思讨钱!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这番话说得是痛心疾首,仿佛冷云锦已然是冷氏门中的头号败家子。
这话如同点燃了炮仗的引信,瞬间将冷云锦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引爆。他胸脯一挺,脖子昂得比冷啸天还高,不服之气溢于言表,朗声反驳道:“谁说我游手好闲,胸无大志了?我可是正儿八经加入了武陵仙君的麾下,日后必定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绝不会比大哥二哥逊色分毫!倒是爹爹您,这爹当得可是……啧啧,真是稀里糊涂,一塌糊涂!您扪心自问,是不是只管生,不管养,不修边幅,不拘小节,才将我娘亲那般温婉的女子气得离家出走,至今音讯渺渺已过半载?您自个儿掰着指头算算,您这父亲当得,可还算是合格称职?” 他专挑那痛处戳,字字句句如同小刀子,直插冷啸天的心窝。
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从家门口那对石狮子旁开始,唾沫横飞,声浪迭起,一路吵吵嚷嚷,竟不知不觉从深宅大院吵到了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路过的行人无不侧目,或掩嘴窃笑,或指指点点,将这父子斗嘴当作了一出难得的街头活剧观赏。这两人吵得是忘乎所以,天昏地暗,脚步竟被对方的节奏带着,浑浑噩噩间,一抬头,才发现已然站在了“醉仙楼”那熟悉的鎏金牌匾之下——此处正是冷云渊时常流连之所。原本谁也没打算来此,奈何争吵太过投入,竟让脚底板自作主张,循着冥冥中的指引来到了此地。
恰在此时,冷云锦的腹中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噜”声,饥饿感汹涌而至。他索性把脚一跺,没好气地道:“吵得小爷我口干舌燥,五脏庙都开始造反了!进去吃点东西,补充些元气再与你理论!” 说罢,也不等冷啸天回应,便一头扎进了酒楼门内。冷啸天正在气头上,岂肯示弱?立刻紧随其后,高声应战:“吃就吃!难道老子还怕了你不成?掌柜的,好酒好菜尽管上来!”
片刻之后,杯盘狼藉,父子二人酒足饭饱,之前的剑拔弩张暂被饕餮之欲取代。然而,当小二捧着账单笑眯眯地走上前时,两人伸手往怀里一掏,顿时面面相觑,傻了眼——冷云锦的银票被爹“惦记”着,压根没带在身上;而冷啸天出门时心急火燎,只在兜里揣了几个孤零零的碎银子,连这一桌丰盛酒菜的零头都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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