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孤客 第341章 己卯

晓风站在距离唐若风二十步之外的位置，一边观察，伺机等待。当唐若风飞扇切断和背后之人的牵制时，晓风立即在一排游龙针的掩护下将孤星形剑扔给他。

“若风，接着！”

剑扇互换，果断拔剑出鞘，一气呵成的动作让人很难相信在此之前他从未正式碰过长剑。晓风接住他的白玉扇，凌空展开的扇面在她掌心的缺口处快速盘旋，掀起一阵阵千层风浪，涌向唐若风，成为他周身最强势的守护。

“若风，撑住，我很快就回来。”

她在心里默念，随后以迅雷之姿闪现到己卯身后，却差一点被他激进的拳头击中整个脑袋。

刚猛，狠辣，悍勇，暴烈。

己卯的人就好像钢铸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道，铁肘铁拳，铁膝铁腿，击、捶、顶、扫皆具有摧枯拉朽之势，足以摧毁任何坚硬防线。

在他和神算子打斗的周围，已不单单是碎石那么简单，而是遍地凹陷，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深浅不一的坑。

一拳落地，又是一个海碗大的半球嵌在石地里。

失算了。

神算子、风无垢乃至晓风都低估了暹罗拳师的凶悍，他们都认为以柔克刚即是胜算，殊不知在绝对霸道的“刚”面前，一切的柔都只能沦为陪祭。

又是一拳袭来，晓风只觉耳边狂风呼啸，她端起白玉扇挡之，却被压得手臂颤抖不止。

勉强扛住，不可进，无可退，一口气吊着内息，接连流转内息吊着她相形见绌的微薄力量，稍有松懈，她这只手臂就是骨碎筋裂的下场。

一拳之上再砸一捶，晓风被压弯了膝盖，右脚抵住的地面一寸寸开裂，一寸寸下陷。

这人的力量，大得惊人，森林里最凶猛的野兽都未必能及。

晓风的援手给了神算子刹那喘息的机会，但立足未稳，他的剑就探进己卯的双臂下，果断向上挑起。

剑身在晓风面前一晃而过，她却还是看见了剑身最上端刻着的名字——

孤芳。

孤芳自赏，傲世轻物，足见年少时的神算子亦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自我陶醉，自命不凡。

晓风喜欢这名字里的傲气，就算撑得艰难也还是笑着调侃道：“孤芳剑？好名字！待会儿可得让我好好欣赏欣赏。”

神算子见怪不怪，可就算知道她的性格跳脱，也还是忍不住回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锋利的剑刃挑起坚实的双臂，但是疲惫的身体却没能躲开坚硬的膝盖。己卯双臂向后回环闪避顺势抬起左膝顶向神算子的胸口，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若非晓风解除压制之后及时从背后以真气垫住神算子，护住他的心脉和胸骨，只怕他现在已经躺在地上呼一口气都是折磨。

晓风用尽全力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拽到身后，趁势借力绕到他的面前摘掉他手里的孤芳剑，向己卯的膝盖猛刺过去。

待到神算子站稳，晓风已经在用十分强劲的招式和对方硬刚。

“丫头，回来！”

神算子只是喊了一声，结果就不得不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膝虽然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的外伤，但是强烈的震荡令他倦怠的内息愈发凌乱，他的任何举动都会受到限制，根本无力支援。

用进废退，何况他已经老了。

他曾经引以为傲、认为就算不用也不会失去和退步的武功终究还是败给了岁月，他仍算得上是高手，只是人外有人，他注定是走在下山路上的那个人。

“你们的力量太悬殊，别硬扛！”

论武功，晓风不会输；论力量，她根本赢不了。尤其是她的手臂，早已孱弱不堪，连最基础的力量都无法拥有。

可这些，在她眼里不是退后的理由，在她的心里有唯一向前的动力。

“姑姑已经因为别人的恩怨失去了至亲，我不能再让她因为我的恩怨失去挚爱。”

所以她宁愿让唐若风陷在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里，也要先助神算子一臂之力。

东升的骄阳驱散了阴霾，天色彻底大亮。

晓风手里的孤芳剑在灿烂的阳光下流淌着斑斓的光，一路漫延，淹没她的手背，淹没她的手臂。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手上缠着另外一层柔软却坚不可摧的薄刃——莫忘。

挥剑亦是挥拳，力道不足就用兵刃的利来弥补，她变换了出剑的姿势，好像是在用双手握着剑柄，尽管她并没有多出的手。长剑纷飞，劈、挑、刺、扬的招式全部化为斩，生猛却不僵硬，让人看不出招式，看不懂其中的道理。

向来注重意境和法则的她忽然之间抛弃了所有，化繁为简，从无限归零。

再看己卯，他双腿与双拳交替直扫，每出一腿，力道就更重一重，每出一拳，速度也更快一分。

在他身上，清晰可见刚硬与敏捷的共存，不给对手任何以快破勇的机会。

叮咣作响，近身相搏，五十七个回合下来，他们甚至在脚下给自己挖出了一个足够没过膝盖厚度的坑。

大汗淋漓，二人皆已生出疲惫之色；

方寸之地，留给他们躲闪的空间仅余弹丸。

突然，晓风步法骤变，一脚踏在己卯端起的膝盖上，借托举之力，腾空跃起，宛若蛟龙出水却在转瞬间俯冲直下。

孤芳脱手先行，游龙放射闪耀，莫忘侧翼呼应。

一左一右，双剑如滋长的藤蔓死死缠住己卯双臂，龙身钻进映出晓风脸庞的异色双瞳，只留凤尾在外摇曳生姿。

翻身越过，晓风抓住了莫忘的剑柄；

箭步而上，神算子与她平行而立重新掌控孤芳的走向。

他们同时抽剑，几乎以绞杀的方式将己卯的双臂拧得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回直的双剑继续平扫，便将己卯的半身困在了碎石土砾之间，动弹不得。

晓风以剑撑地，单膝跪在并不平整的地上，连挺直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腿在抖，她的手也在抖。

神算子蹲在她旁边，用力托举着她的半身：“还撑得住吗？”

晓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痛苦的摇了摇头。她看着神算子，满是求助的眼神画出一条无形的长线，将他的视线引到了自己抖动不止的膝盖上。

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