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孤客 第307章 生死相随

秋风萧瑟，万物落败，山间的路越走越容易引出人内心的孤寂与伤感。

晓风和唐若风并肩走过冷冷清清，走到尽头处得到的是一片赤热。

鲜艳夺目的红，热烈盛开的花，给无尽的单调增添上最绚烂的色彩。

归离海。

名为海，但它却不是广袤无垠、波澜壮阔的蔚蓝大海，而是漫野的鲜花共同描绘出的艳丽花海，美不胜收。之所以叫做“归离”，是因为这里种下的是彼岸花。

传说开在冥界的花。

晓风松开唐若风满脸兴奋地跑到山崖边，俯瞰这一望无际的热烈颜色，万千思绪顷刻间消散，仿佛来到此处，世间种种皆可沦为过眼云烟。

相比之下，看着她背影的唐若风反倒显得有些伤感，停留在脸上的笑容更像是一份落寞和哀痛。

“佛经里说过，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

他不喜欢彼岸花的故事，太过凄美，太过孤独，总是伴随着生离死别的意味。所谓“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看到这花就好像看到了分别，看到了两个人之中注定会有一个人要孤独终老。

“碎星谷的布局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四季皆有花开，却偏偏非要让人见过凋零衰败，觉得了无生机之后，才会重现盎然生意。”

先令人绝望，再还以希望；有生有死，生死相随。

像极了碎星谷既可以将人置之死地，又能够令人死而后生的传统和能力。

但是，他同样记得，晓风心烦意乱的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除了后山就是这里。她在后山可以专注习武，将烦心事宣之于招式间，引自己入梦，忘却琐碎繁杂；而在这里，她只需要卧在花海间静静望着天，让自己醉在其中，跳出躯壳，成为一缕花魂。

晓风伸出手仿佛就已经触摸到纤细窄长的花瓣。

她回头朝唐若风嫣然一笑，纵身跃下了山崖。

山崖并不算高，以她的轻功不会有任何危险。然而，她的那抹笑令唐若风恍惚。在她迈出步子的一瞬间，他竟然也不管不顾的冲到崖边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跳，他忘记了要提起真气，施展内力。

所以，他坠落得更快，快在晓风之前，替她探清通向彼岸的路。

“若风！”

晓风情急之下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疾速下落，在他重重摔下之前揽住了他腰，却还是无可避免的与他一起倒在了花丛间。

还好，摔得不重，两个人都没有受伤。

晓风着实被唐若风的举动吓了一跳，揽住他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若风，我答应过你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大仇未报，我怎么可能自寻短见？你太傻了。”

唐若风听到她细腻的嗓音，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清儿，你好了！”

晓风眼睛一亮，她轻咳几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说过两句话了。

她的失声并非外力或是伤势所致，不过是因为太过激动的情绪导致她不会说话罢了。而当她看到唐若风遭遇危险的时候，她的紧张和恐惧令她挣脱了心底的桎梏，恢复如初。

“我没事，倒是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唐若风用一个急切的拥抱打断了她的“责备”，双臂间的力道仿佛在与无数无形的手争抢，只为将心爱的人永远留住在自己身边。

“我也不知道怎的，看见你跳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跟你一起跳。”不带任何思考，丧失全部判断，唐若风在那一刻的选择完全是出于本能，出于本心，“对不起清儿，我……”

“不怪你，是我不好，一直让你这么担心我。”

晓风的状态起起伏伏，要么冷静到令人害怕，要么癫狂到让人心惊。她深知这样不稳定的自己会给唐若风带去无休无止的担忧，一个人的消耗，终究还是成为了两个人的疲惫。

“刚才的那一幕，不仅让我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更令我明白若我先于你而离去，对你而言将会是一件多么绝望和无助的事。”

他们之间，死亡是最容易也是最轻松的事。死去的人得到解脱，而活着的人需要承受太多：独自面对，独自神伤，独自忍受不再有对方的孤独……他一直都希望晓风可以好好活下去，可是当他体会到“解脱”和“承受”的区别时，他宁愿自己做后者。

“所以，清儿，你放心，相同的举动不会再有第二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独自承受失去的痛苦。我发誓，绝对不会。”

唐若风向她承诺，殉情之事不会重复，但是还有一句话他没有告诉她，只是默默在心里说与自己听。

——“就算有，我也会等你的灵魂安息后再去追赶你的脚步。”

晓风“嗯”了一声，情不自禁流下了一滴眼泪。

这滴泪里蕴含着她无数次重复的道歉，深藏着她的于心不忍和恋恋不舍。她对自己欣然接受唐若风的承诺感到不齿，对自私的自己充满鄙弃和厌恶。

可是她没办法，就像唐若风说的那样，如果要她再一次面对失去至亲至爱的残酷，她真的会崩溃。

秋风骤起，拂过花枝，摇动的彼岸将他们包围，仿佛在送上一个又一个的拥抱，一次又一次的抚慰。

置身其中，他们渐渐忘了时间，忘了烦忧，忘了烦扰，忘了为之所困为之所惑的一切一切，心中所想心中所念唯有彼此。

“若风，我们以后永远留在碎星谷好不好？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起煮酒烹茶，吟诗赏月，不再过问任何江湖事。”

“好啊，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子，平平静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会觉得闷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日日皆有惊喜。倒是你，会不会因为没有对手感到寂寞？”

“那是风若清的幼稚，不是晓风的所求。时至今日，我已能够明白当初爹爹不让我习武的苦心。纵使天赋再高，一入江湖也难逃身不由己。命格的预示在前，那么明显的对比，爹爹不在乎我的成就高低，不在乎武林地位，他只想我这一生可以安稳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