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典当 第67章 螺旋深处与失控的账簿

冰冷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林风和张童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身后那条通往灵魂玉树大厅的通道，已经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连那悲凉的光晕也彻底消失，仿佛被那张即将苏醒的巨口咽回了喉咙深处。

唯有前方，那条向下倾斜、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行的螺旋阶梯，散发着微弱的气流，带着一股陈年积尘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成为绝望中唯一的指引。

“快！”林风的声音嘶哑干涩，他强忍着背后伤口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细针持续穿刺的剧痛，以及体内那股因“罪孽投影”一击而侵入的、不断试图腐蚀他意志的阴冷能量，紧紧拉着张童冰凉的手，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她，冲进了螺旋阶梯的入口。

阶梯并非石质，而是某种暗沉的金属，表面布满了粗糙的防滑纹路，但边缘已经磨损得十分圆滑，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践踏。阶梯陡峭地向下盘旋，深不见底，两侧是光滑如镜、同样材质的墙壁，向上看，入口的光亮迅速缩小成一个遥远的白点，向下望，则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暗。

那源自尖塔基底的震动并未停止，反而有逐渐加强的趋势。每一次震动传来，整个螺旋阶梯都会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墙壁上偶尔会簌簌落下一些暗红色的锈屑，仿佛这座巨大的尖塔正在从漫长的沉睡中艰难地活动着僵硬的筋骨。

“它……它真的醒了……”张童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靠在林风身上，借着他的力量才能勉强站稳。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包扎的布条，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在冰冷的阶梯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斑点。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不仅是失血和灵力消耗过度，更是源于对那未知“苏醒”存在的本能恐惧。她的巫祝血脉在此地异常活跃，却也让她对那种宏大而古老的恶意感知得更加清晰，如同赤身**站在冰原上，承受着刺骨的寒风。

“别回头！一直向下！”林风咬紧牙关，将自己的重量作为支撑，带着张童一步步向下挪动。他的情况同样糟糕，判官笔虚影中封存着爷爷的灵魂碎片，如同揣着一块灼热的炭火，既带来一丝微弱的联系感，也时刻提醒着他肩头的重担。而怀中那本“源初契账”则安静得过分，仿佛刚才在玉树下的贪婪吞噬只是一场幻梦，但这种安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阶梯仿佛永无止境。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从下方不断涌上来，吞噬着他们手中微弱的光源——林风皮肤下流淌的暗金色光泽已经十分暗淡，张童的“焚心”短剑红光也摇曳不定，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内被放大、扭曲，回荡成令人心慌的回音。

向下，向下，不断向下。

周围的温度在明显下降，空气中那股金属锈蚀的味道越来越浓，甚至还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机油和电离空气的奇特气味。墙壁变得不再光滑，开始出现一些嵌入其中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管道和断裂的线缆，如同巨兽体内枯萎的血管和神经。

这里，似乎不再是单纯的“遗迹”，更像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某种装置的内部。

不知下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在绝对的黑暗和重复的螺旋中，时间感已经变得模糊。林风背后的伤口因为寒冷和持续的发力，开始传来麻木之后的剧痛，那股阴冷能量如同附骨之疽，沿着他的脊椎缓缓向上蔓延，试图侵入他的脑部。他的视线开始出现细微的重影，脚步也变得虚浮。

“林风！你的伤……”张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顾不上自己的虚弱，反过来紧紧扶住他。借着短剑的红光，她看到林风的后背，那五道焦黑的爪痕边缘，已经蔓延开一片不祥的灰败色，如同蛛网般爬向四周正常的皮肤。

“我……没事……”林风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努力集中精神。他知道自己不能倒在这里。爷爷用生命换来的时间，张童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必须撑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集中精力，试图调动账簿的力量来驱散那股负面能量。然而，就在他的心神刚刚沉入账簿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骤然袭来！

那股寒意仿佛来自一个深不见底的冰冷旋涡，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在其中翻滚，让人不寒而栗。林风的意识被这股寒意紧紧缠绕，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更令他惊讶的是，原本只是被动地提供能量或显示规则的账簿，此刻竟然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传来一股强烈的、近乎饥渴的吞噬欲！这股吞噬欲如同一只饿极了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林风体内那股来自“罪孽投影”的阴冷能量，不肯松口。

林风能清晰地感觉到，账簿对于这股阴冷能量的渴望，它似乎对这种特殊的能量有着一种无法抑制的需求，甚至……想要主动吸收！

“滚开！”林风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切断了与账簿的能量连接。这本诡异的书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它不再仅仅是工具，更像是一个潜伏在身边的、有着自己意志的猎食者！在没弄清楚“债主之契”的真相前，他绝不能轻易让其吞噬自己的力量，哪怕是负面能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下方那无尽的黑暗中，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

这声音并非普通的震动，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细微而又密集的刮擦声！它就像无数细小的爪牙，正沿着金属墙壁和阶梯，从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以惊人的速度飞速向上攀爬！

这诡异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发出狰狞的咆哮。张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心跳也骤然加快，一种强烈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作为一名巫祝，她的灵觉异常敏锐，那刮擦声所带来的威胁感如同一股强大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未知的力量正在迅速逼近，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向她席卷而来！

林风也瞬间绷紧了神经，判官笔虚影再次凝聚在手，尽管光芒黯淡，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他将张童护在身后，目光死死盯着下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阶梯。

终于，在短剑红光所能照亮的边缘，第一波“东西”出现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怪异造物！它们大约有家猫大小，身体由锈蚀的金属碎片、断裂的齿轮、扭曲的线缆以及一些类似骨骼的苍白物质胡乱拼接而成，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像蜘蛛，有的像蜈蚣，有的根本就是一团蠕动的零件。它们的“眼睛”是镶嵌在身体各处的、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破碎晶体。没有嘴巴，但全身的零件在运动时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刮擦和摩擦声！

这些金属怪物体内没有丝毫生命气息，只有一种纯粹的、对生者能量的憎恶和毁灭**！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沿着阶梯和两侧墙壁，向着林风和张童蜂拥而来！

“是塔内的‘清道夫’！小心它们的攻击带有很强的腐蚀性和能量汲取效果！”张童急声提醒，同时挥动短剑，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剑气斩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怪物！

嗤——！

剑气斩中目标，发出灼烧的声响，几只怪物被斩碎，零件四散飞溅，但更多的怪物毫无惧意，瞬间填补了空缺，速度丝毫不减！而且，被斩碎的怪物残骸落在地上，竟然如同有生命般蠕动着，试图重新组合！

林风也出手了！判官笔虚影点出，不再是之前对抗强敌时的宏大招式，而是化繁为简，笔尖如同穿花蝴蝶，精准地点在那些怪物能量核心——那些红色晶体上！每一次点中，晶体便瞬间黯淡、碎裂，怪物也随之散架，失去活性。

但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简直无穷无尽！它们从下方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整个尖塔的垃圾和残骸都被某种意志唤醒，化作了这毁灭的洪流！

两人背靠着背，在这狭窄的螺旋阶梯上，陷入了苦战。林风凭借着判官笔的精准点杀和账簿被动散发出的规则威压（虽然不敢主动调用，但余威尚存），勉强守住正面。张童则依靠“焚心”短剑的范围灼烧和对灵异能量的克制，清理着从侧面和上方攀爬而来的怪物。

战斗异常激烈，金属碰撞声、能量爆鸣声、怪物碎裂声不绝于耳。林风背后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而不断崩裂，鲜血几乎染红了他整个后背，那股阴冷能量趁机加速侵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动作也开始变形。张童的左肩同样鲜血淋漓，灵力消耗巨大，短剑的红光越来越微弱。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这无穷无尽的“清道夫”耗死在这里！

“不行！数量太多了！必须想办法冲过去！”林风喘着粗气，一笔点碎一只试图扑向他面门的蜘蛛形怪物，感受到体内力量的飞速流逝，心中焦急万分。

“下面……下面可能是它们的巢穴！冲下去更危险！”张童挥剑荡开几只从墙壁上跳下来的怪物，声音带着绝望。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绝境中，林风怀中的源初契账，再次出现了异动！

它似乎对这场杀戮，对这些怪物体内某种微弱的、混乱的“能量印记”或者“因果残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书页开始自动翻动，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吸力！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灵魂，而是那些被林风和张童击碎的怪物残骸！

只见那些散落在地上、还在微微蠕动的金属碎片和苍白骨骼，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纷纷化作一道道细微的灰色气流，被吸入账簿之中！账簿如同一个贪婪的饕餮，疯狂地吞噬着这些“垃圾”！

更让林风震惊的是，随着吞噬的进行，账簿封面上那暗金色的几何符号，竟然开始微微发亮，并且，他感觉到一股精纯却冰冷的能量，反哺回他的体内！这股能量虽然带着账簿特有的规则寒意，却有效地暂时压制了他背后那股阴冷能量的侵蚀，甚至补充了他一部分消耗！

“它……它在把这些怪物当成‘养料’？”林风心中骇然。这本账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这种毫无生命可言的诡异造物，它都能从中提取“价值”？

然而，这种“补充”并非没有代价。林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账簿之间那无形的联系，似乎又加深了一分。一种隐隐的、被“绑定”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仿佛每使用它一分力量，自己就离那个所谓的“债主”更近一步。

但现在，他还有选择吗？

看着下方依旧源源不断的怪物潮，感受着张童越来越弱的抵抗，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为决绝！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低吼一声，不再压制账簿的吞噬**，反而主动引导其力量扩散开来！

“嗡——！”

一股更强的吸力以林风为中心爆发！如同在怪物潮水中投入了一个无形的旋涡！大量蜂拥而上的“清道夫”尚未接近，就被这股吸力扯碎、分解，化为精纯的灰色气流，汇入账簿之中！林风周身仿佛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安全区”！

反哺而来的冰冷能量如同甘霖，虽然滋味并不好受，却让林风精神一振，背后的剧痛和侵蚀感也暂时减轻。他趁机一把拉住几乎脱力的张童，判官笔向前猛地一挥，硬生生在怪物潮中劈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走！”

两人沿着这条由账簿吞噬力开辟出的短暂通道，拼命向下冲去！所过之处，怪物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纷纷瓦解。账簿疯狂地颤动着，书页翻飞，仿佛享受着这场饕餮盛宴，封面上的符号越来越亮，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们不知道向下冲了多久，阶梯似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平台边缘，是无数条粗细不一、通向不同方向的金属管道口，如同巨兽的肠道入口，散发着更加浓郁的铁锈和机油味。而身后的怪物潮，在到达平台边缘后，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不再追击，只是在那片区域躁动地徘徊着，发出不甘的刮擦声。

终于暂时安全了。

林风和张童瘫坐在冰冷的平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林风低头看着怀中已经恢复平静的账簿，它的封面似乎更加温润了一些，但那暗金色的符号，却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silently watching him。刚才那场疯狂的吞噬，虽然救了他们，但也让他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这本“源初契账”，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张童也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本账簿，又看了看林风更加苍白的脸色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能感觉到，林风身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似乎与那本书的联系更深了。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道，声音沙哑。

林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那缕尚未完全散去的、账簿反哺的冰冷能量，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平台下方，那条最粗大的、直径超过三米的金属管道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而规律的……轰鸣声！

这声音不同于之前的震动，更像是某种庞大的机械被启动，齿轮咬合、能量传输的声音！伴随着轰鸣声，管道深处，亮起了两排不断向前延伸的、幽蓝色的指示灯！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管道深处传来，仿佛要将平台上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与此同时，林风手中的源初契账，似乎被那管道深处的某种存在所吸引，再次变得滚烫，书页指向那条最大的管道，传递出一股清晰的、近乎渴望的意念！

仿佛在那个地方，隐藏着某种对它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也许是更为“优质”的养料，可以让它茁壮成长；也许是某个关键的部件，能够使它变得更加“完整”，从而发挥出更强大的能力？

前方，是一片未知的领域，机械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强大的吸力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一切都吞噬殆尽。而在他们的身后，怪物潮如影随形，徘徊不去，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们就像是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向左走，可能会被前方的未知所吞噬；向右走，或许会被身后的怪物潮淹没。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

然而，这一次，账簿却以一种清晰而明确的方式，表达了它的“意愿”。它似乎在默默地告诉他们，应该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去寻找那个对它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