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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华录 第一百零六章 相伴

作者:清韵公子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0-10 16:25:16

月华如练,静静铺洒在清韵小筑的断壁残垣之上,将白日里狰狞的伤痕柔化作了银色的诗意。竹影疏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无数墨色的蝶翼在月下翩跹起舞。李怡萱推着孙原的辇车,缓缓行走在残破的竹廊间。辇车的轮轴发出规律的轻响,与竹叶的沙沙声相和,竟成了一段幽寂的夜曲。

孙原仰首望月,皎洁的月光洒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辇车扶手,节奏时急时缓,显见心事重重。

“明月皎皎照我床,“他忽轻声吟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越,“星汉西流夜未央。“

李怡萱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同一轮明月,接道:“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二人相视一笑,皆是心有戚戚。孙原轻叹一声:“曹子建此诗,写尽世间离别之苦。如今邺城内外,不知多少人家如牛女相隔,再难相聚。“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依稀可见的城郭轮廓,声音渐低:“昨日巡视伤兵营,见一老妇抚子尸身痛哭。其子年未弱冠,为守城而殁。老妇言,家中仅此一子,今后不知何以终老。“

李怡萱默然,纤手轻轻按在孙原肩头。月光下,可见她眼角有泪光闪烁。

“我竟不知如何安慰,“孙原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只能命人多予抚恤。然金银虽可解一时之困,又何能弥补丧子之痛?“

辇车缓缓前行,行至一处较为完整的竹亭。亭顶半塌,露出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石桌上积了一层薄灰,上面散落着几片枯竹叶。

李怡萱自辇车后取出一方素帕,仔细擦拭石凳,这才扶着孙原坐下。她自己则坐在他对面,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筒,斟了两杯清茶。

茶香袅袅,在夜风中散开,暂时驱散了空气中的焦土气息。

“尝闻为政者当以百姓心为心,“孙原轻抚茶杯,目光幽远,“如今方知此言重若千钧。昔日读《孟子》,见'仁政'二字,只道是书生空谈。现今方知,一字一句皆系民生。“

他忽抬眸看向李怡萱,眼中带着少见的迷茫:“雪儿,你说我可能当此大任?我一介闲散之人,忽被推至此位,日夜惶恐,唯恐有负所托。“

李怡萱正欲答话,忽闻竹林中传来细微响动。她神色一凛,瞬间移至孙原身前,袖中已暗扣三枚银针。

“何人?“她沉声喝道,声音中透着罕见的锐利。

竹影摇曳,走出一个窈窕身影。月光照在那人面上,竟是林紫夜。

“是我。“林紫夜淡淡道,手中提着一个竹篮,“见你们久未归来,特来寻访。“

李怡萱松了口气,袖中银针悄然收回。孙原则微微一笑:“紫夜来得正好,坐下共饮一杯如何?“

林紫夜也不推辞,径自坐下。她打开竹篮,取出几样精致小菜,一一摆放在石桌上:“日间见你二人皆未好好用膳,特备了些点心。“

林紫夜忽然起身,自怀中取出一管玉箫,轻声道:“夜色已深,我为你们奏一曲《明月引》吧。“

不待二人回应,她已将箫凑至唇边。清越的箫声悠然响起,如流水般泻入夜空。曲调先是婉转低回,似诉离殇;继而渐转清越,若登高望远;终而归于平和,如明月照大千。

孙原闭目倾听,手指随着曲调轻轻叩节。李怡萱则倚在他身旁,目光温柔地流连在他面上。

一曲既终,余音袅袅,散入竹影深处。

孙原睁开眼,眸中已复清明:“多谢紫夜,此曲让我心绪顿开。“

林紫夜收起玉箫,语气依旧平淡:“箫声只能暂解烦忧,真正的难题还需你自己解决。“她转向李怡萱,“夜深露重,该回去了。“

李怡萱点头,起身推过辇车。孙原却摆手道:“我想再走走。“

于是三人沿着竹径缓缓而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沿途可见战火留下的痕迹:焦黑的竹根,散落的箭矢,还有暗褐色的血渍渗入泥土。

行至一处较为开阔处,可见整个邺城的轮廓在月光下延伸。城中尚有零星灯火闪烁,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孙原忽道:“你二人可知,我为何执意要来此清韵小筑?“

不待二人回答,他已自顾自说道:“此处虽已残破,却是我少时唯一感到自在之地。在这里,我不是孙家的次子,不是谁的师弟,只是我自己。“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如今身为太守,更是时时处处都要谨言慎行。唯有在此处,方能稍稍卸下重担,做回片刻的孙原。“

李怡萱柔声道:“无论你为何身份,在我心中,你始终是你。“

林紫夜却道:“在其位谋其政,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当勇往直前。犹豫不决,反受其乱。“

孙原闻言一震,良久方苦笑一声:“紫夜此言,真如一剂良药,虽苦口却能治病。“

三人继续前行,直至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大地,将废墟也染上了一层诗意。

回到竹亭处,孙原忽命李怡萱取来纸笔。就着月光,他挥毫泼墨,在素笺上写下:

“残垣兮竹影,夜萧疏兮月明。

烽火兮虽炽,初心兮不改。

山河兮破碎,志节兮长存。

愿乘风兮归去,安黎庶兮太平。“

写毕,他将诗笺递给李怡萱:“雪儿为我收好。待他日太平之时,再取出一观。“

李怡萱郑重接过,贴身收藏。林紫夜则默默收拾食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月光引路,竹影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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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万籁俱寂,太守府。

烛火却仍跳动着,在窗纸上投下一个伏案的剪影。孙原独坐案前,手中朱笔悬在半空,久久未能落下。案头堆积的竹简高可盈尺,皆是亟待处置的公务——流民安置、阵亡抚恤、城防修缮,一桩桩一件件都关乎生死。

他终是掷笔于案,发出清脆一响。笔杆在案上滚了几滚,溅出几点朱砂,如血般刺目。

“进来吧,紫夜。”他忽然对着门外道,声音里带着疲惫。

门扉轻启,林紫夜端着一碗羹汤步入。她今日着一袭深青曲裾,发髻间只簪一枚白玉兰,素净得几乎融进夜色。

“寅时已过,还不歇息?”她将汤碗轻置案头,目光扫过那些堆积的文书,“邺城百姓可以没有太守,却不能没有清醒的决策者。”

孙原苦笑:“这些文书,每一卷都系着人命。早一刻批阅,或许就能多救一人。”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只是今日...今日实在看不进去。”

林紫夜不语,只将汤碗又推近几分。汤是参芪炖鸡,汤色清亮,热气氤氲中带着药香。

“是雪儿让你来的?”孙原忽然问。

“她彻夜在伤兵营帮忙,方才歇下。”林紫夜淡淡道,“我恰巧路过,见灯还亮着。”

孙原端碗的手微微一顿。汤水温热正好,显然是精心算计过时辰的。他抬头看向林紫夜,见她眼下泛着淡淡青影,袖口沾着些许药渍,哪里是“恰巧路过”的模样。

多年之后,少年成了太守,而药神谷最出色的弟子却困在这方寸之地,为他调理伤病,为他忧心忡忡。

窗外忽然传来淅沥雨声,渐次密集,敲打在屋檐上,如珠落玉盘。

孙原望向窗外:“又下雨了。不知伤兵营的棚顶可还牢固?”

“郭奉孝昨日已带人加固过。”林紫夜道,“倒是你,若是染了风寒,才是真正添乱。”

她说话总是这般直接,不留情面,孙原却听得心中一暖。在这人人都尊他敬他的邺城,也唯有这几人,还愿以本来面目待他。

雨声中忽然夹杂着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披着蓑衣的身影闯入庭院,不及通报便推门而入——是张鼎。

“青羽——”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甲胄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一小洼,“北门流民营中发现了疫病!”

孙原骤然起身,案上竹简哗啦散落一地:“何时的事?情况如何?”

“约是酉时开始,已有十余人发热呕吐。军医初步诊断,似是伤寒。”张鼎喘息稍定,“沮授先生已命人封锁营区,但流民情绪激动,恐生变故。”

孙原面色一沉。大战之后必有大疫,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邺城被围数月,尸积如山,如今又值雨季,最是容易滋生疫病。

“备马...”他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剧烈咳嗽,方才饮下的参汤几乎呕出。

林紫夜立即上前扶住他,对张鼎道:“太守抱恙,你先去告知沮授先生,我们随后就到。”

张鼎迟疑地看向孙原,见他面色苍白,终是抱拳一礼,转身没入雨幕。

“你这般模样,去了又能如何?”林紫夜语气冷峻,手下却轻柔地为孙原拍背顺气。

孙原勉力平复呼吸:“我必须去。若是瘟疫蔓延,邺城...邺城就真的完了。”

“那就先把药喝了。”林紫夜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丸药,“此药能暂保你不被疫气所侵。”

孙原依言服下,药味极苦,他却似毫无所觉。

雨越下越大,砸在屋檐上如战鼓频催。孙原望着窗外雨幕,忽道:“紫夜,你可曾害怕?”

林紫夜正为他系披风,闻言手指微顿:“怕什么?”

“怕死,怕失败,怕辜负...”孙原的声音低了下去,“有时午夜梦回,见满城焦土,尸横遍野,竟不知是梦是真。”

林紫夜系好最后一个结,抬眸看他:“我只怕一事——怕有负师门所托,未能护你周全。”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孙原心头一震。他这才想起,林紫夜奉师命来他身边时,不过二八年华。这些年颠沛流离,生死相随,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走吧。”林紫夜已取来油纸伞,“雪儿若是知道,定要跟去。不如趁她未醒,早去早回。”

雨夜中的邺城街道空旷无人,唯有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格外清晰。沿途可见零星灯火,大多是巡夜士兵的灯笼,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昏黄。

快到北门时,忽见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当先一人青衫纸伞,竟是郭嘉。

“我就知道拦不住你。”郭嘉无奈一笑,将手中伞倾向孙原头顶,“沮授已在流民营中坐镇,你先不必急着进去。”

孙原急问:“情况如何?”

“确是伤寒,已隔离病患。所幸发现得早,尚未扩散。”郭嘉道,“只是流民恐慌,有人欲强行闯卡,被张鼎拦下了。”

孙原眉头紧锁:“带我去看看。”

流民营设于北门外临时搭建的棚区内。此刻灯火通明,士兵们披着油毡守在各处要道,如临大敌。见孙原到来,众人皆露讶色,随即纷纷行礼。

沮授从最大的营帐中走出,见孙原亲至,不禁顿足:“大人何以亲涉险地!”

“百姓既在险地,我岂能独安?”孙原望向营区深处,“情况究竟如何?”

沮授叹道:“已发现病患二十七人,皆已隔离。然流民闻疫色变,有人煽动说官府要焚营灭疫,故而骚动。”

孙原沉默片刻,忽然向营门走去。众人阻拦不及,他已直入营区。

棚区内拥挤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味与药气。见孙原到来,流民们先是寂静一瞬,随即哗然。有人跪地哭诉,有人怒目而视,更有人试图冲上前来,被士兵拦下。

“诸位!”孙原登上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台,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衣袍,“我知道你们害怕!”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无数眼睛盯着台上那个身形单薄的年轻太守。

“我也害怕!”孙原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怕瘟疫蔓延,怕更多人失去亲人,怕邺城再遭劫难!”

有人喊道:“那为何要封锁营区?是不是要我们在这里等死?”

孙原目光扫过众人:“封锁营区,是为防止疫情扩散,是为保护更多的人!今日若有一人携疫入城,明日就可能让全城陷入危难!”

他忽解下腰间太守印绶,高高举起:“此印乃天子所授,系全城安危。今日我以此印立誓:绝不放弃任何一人!但凡有疫,必全力救治;但凡有饥,必开仓放粮;但凡有难,必与尔等同当!”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滑落,他的手臂微微颤抖,声音却坚定不移:“信我者,请遵医嘱,安心接受诊治。疑我者...”他顿了顿,“可随时离去,我绝不阻拦。只是出此营门者,须立誓不再入邺城,免害他人。”

人群寂静无声,唯有雨声潇潇。忽然,一个老妇颤巍巍走出:“我信孙大人!我的命是大人从乱军中救下的,今日便再交给大人!”

有人开头,应者渐众。最终,大多数流民都选择留下。

孙原暗暗松了口气,却觉一阵眩晕袭来,险些站立不稳。郭嘉与林紫夜及时上前扶住。

“速回府中休息,”林紫夜低声道,“此处有我们。”

孙原摇头:“既来之,则安之。我要亲眼看到疫情受控。”

这一忙便是彻夜。孙原强撑病体,与沮授、郭嘉商议防控之策,又亲自巡视病区,安抚民心。林紫夜始终紧随左右,默默为他撑伞遮雨,适时递上汤药。

直至天光微明,雨势渐歇,疫情总算初步控制。孙原再也支撑不住,被强行送回府中。

李怡萱早已候在府门,见孙原归来,眼圈顿时红了,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只默默上前搀扶。

“我无事...”孙原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呛咳,竟咳出些许血丝。

李怡萱大惊失色,连忙与林紫夜一同扶他入内。

卧房中,孙原终于沉沉睡去。李怡萱为他掖好被角,转身看向林紫夜:“紫夜姐姐,多谢你。”

林紫夜正在整理药箱,闻言抬头:“何谢之有?”

“若非你在旁看顾,他不知要如何折腾自己。”李怡萱轻声道,“我知道,你待他的心,不比我少。”

林紫夜动作一顿,良久方道:“我奉师命护他周全,自是分内之事。”

窗外,晨光破晓,雨过天晴。一缕朝阳透过窗棂,照在孙原沉睡的面容上,柔和了那些忧虑的纹路。

李怡萱忽然低声道:“有时我真宁愿他还是药神谷中那个闲散少年,虽无权势,却可得逍遥。”

林紫夜默然片刻,将一瓶药放在案上:“此药每三个时辰服一次。若发热,立即唤我。”

她转身欲走,衣袂带起一阵药香。行至门边,忽又驻足:

“这乱世之中,何处可得真逍遥?既注定要负重前行,不如助他行得更稳些。”

言罢,翩然而去,留下满室药香清苦。

李怡萱怔怔望着熟睡的孙原,伸手轻抚他微蹙的眉间,似要抚平那些挥之不去的忧思。

窗外,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邺城的命运,仍如风中残烛,明灭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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