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历史 > 流华录 > 第九十八章 复仇

流华录 第九十八章 复仇

作者:清韵公子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0-10 16:25:16

朔风凛冽,如刀似镰,刮过中原大地,卷起漫天黄尘,也将邺城内外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肃杀之气,搅拌得愈发刺鼻。天地间一片昏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悲哀与绝望的尸布,要将这人间惨剧彻底覆盖,却又迟迟不肯落下那最后的帷幕,只是冷漠地俯视着苍生的挣扎。

黄巾大营的悲声虽因张牛角的决绝誓言而暂时化为同仇敌忾的怒吼,但那冲天的怨气与决死之志,却并未消散,反而凝结成一股更加实质、更加令人心悸的无形煞云,笼罩四野,经久不散。那是一种放弃了生路、只求玉石俱焚的疯狂,是信仰崩塌后,用复仇的火焰重新粘合起来的、脆弱而危险的集合体。营中处处缟素,白色的布条在寒风中飘飞,如同无数招魂的幡旗,为这场尚未结束的战争,平添了无尽的悲壮与凄凉。

然而,战争的巨轮,这台冰冷而高效的杀戮机器,从不因个人的逝去或集体的悲恸而有片刻停滞。它依旧沿着既定的、由野心、仇恨、利益与天命共同铸就的冰冷轨迹,无情地、精准地向前碾轧,要将一切阻挡其前的生灵,都化为齑粉。

邺城,这座自古以来的军事重镇,河北心膂,此刻便是这巨大战争漩涡最核心、最狂暴的中心,正承受着自围城以来最勐烈、最残酷的冲击!

城墙之下,尸骸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几乎要与墙垛齐平。破损的云梯、断裂的兵器、燃烧的楯车散落四处,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鲜血浸透了土地,使得原本坚硬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踏下,都会泛起暗红色的血沫。黄巾军的攻势非但没有因张角之死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顾性命。那些头裹黄巾的士卒,眼中燃烧着的不再是对于“黄天盛世”的憧憬,而是失去了精神支柱后的空洞,以及被复仇怒火填充的赤红。他们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防,口中发出的呐喊嘶哑而绝望,混合着垂死的哀鸣,汇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曲。

城头之上,守军的状况同样岌岌可危。滚木礌石早已耗尽,热油金汁也已泼尽,箭囊空瘪,幸存的士卒人人带伤,甲胄破裂,满面血污与疲惫。许多人的手臂早已因重复的劈砍动作而麻木肿胀,只是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军人的职责在机械地挥动着兵器。每一次黄巾军涌上城头,都会爆发一场短暂而惨烈的白刃战,每一次都将守军向崩溃的边缘再推进一步。

在这场风暴的中心稍远处,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冷静而高效地运作。

黄河南岸,大汉名将,左中郎将皇甫嵩,这位以沉稳铁血、深谙韬略着称的帝国柱石,早已如同一头经验最丰富的猎豹,敏锐地嗅到了猎物最为虚弱的时刻。当张角不顾一切调集各路黄巾勐攻邺城,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之时,皇甫嵩并未急于求成。他深知“困兽犹斗”的道理,更明白张角个人的可怕影响力。他就像一位最有耐心的棋手,冷静地布局。

此刻,棋局已至终盘。张角陨落的消息,虽被极力控制,但又怎能完全瞒过他那无孔不入的斥候?黄巾军心大乱,士气先亢后竭,正是雷霆一击的最佳时机!

他麾下最为精锐的北军五校士——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以及来自河东、河内、河南的三河精骑,早已悄然完成集结与推进。这些帝国真正的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他们沉默地行进,黑色的甲胄在昏暗的天光下连成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冰冷的刀锋与长戟反射着幽寒的光,如同密云不雨的天空下闪烁的死亡星辰。没有喧哗,没有躁动,只有无数脚步声、马蹄声、甲叶摩擦声汇聚成的低沉轰鸣,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步步为营,向着邺城方向稳缓而坚定地压迫而来。这是一股足以决定战场胜负的力量,他们等待的,只是一个最佳的切入时机,便要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已然元气大伤的黄巾军彻底碾碎!

更广阔的战场上,信息的不对称仍在加剧着混乱与悲剧。

青州方向,黄巾大将司马俱、管亥等率领的偏师,正与朝廷别部兵马缠斗正酣,烽火连天,杀声震野。他们尚且不知他们的精神领袖、他们的大贤良师已然陨落,依旧凭着最初接到的、来自邺城方向的号令奋力冲杀,试图牵制官军兵力。他们的战斗,注定在不久后失去所有意义,甚至可能陷入重围而不自知。

铅灰色的苍穹低垂,仿佛一块浸透了血与泪的巨大尸布,沉沉地压在邺城上空。风呜咽着卷过战场,携来刺鼻的血腥和焦糊气味,还有那更深沉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

邺城,这座古老的巨兽,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巨大的缺口处砖石裸露,如同被啃噬过的白骨。墙下,尸骸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几乎与垛口齐平。凝固的暗红与新鲜的血浆交织,在冰冷的大地上涂抹出一幅骇人的抽象画。破损的云梯、断裂的兵刃、燃烧的楯车残骸、散落的箭矢……构成了一片钢铁与血肉的丛林。

战场的喧嚣是立体而恐怖的。喊杀声、惨叫声、垂死的呻吟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战鼓的沉闷轰鸣、弩箭离弦的破空声、巨石砸落的轰然巨响……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持续不断、足以碾碎耳膜、摧垮心智的声浪洪流。

在这片人间炼狱的中心,黄巾军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血色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地拍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防。

普通的黄巾士卒们或许尚未得知大贤良师已然陨落的确切消息,但那令人窒息的悲怆与愤怒,却如同瘟疫般在军中无声而迅猛地蔓延。他们看不见中军大帐内的白幡,听不到将领们压抑的哽咽,但他们看得见——

他们看得见大帅张牛角那双赤红如血、几乎要裂眶而出的眼睛。他屹立在一辆高大的武冲大扶胥战车之上,玄色铁甲沾满血污,往日粗犷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却又强自压抑,化作一种近乎冷酷的狰狞。他手中的五色令旗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不是在指挥战斗,而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献祭。士卒们从未见过他如此……如此沉默,却又如此可怕。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们不敢多问,只能将莫名的恐慌转化为更疯狂的厮杀。

他们看得见褚飞燕将军那苍白如纸、泪痕隐约的脸庞。这位素来以敏捷狡黠、甚至略带轻佻着称的年轻骁将,此刻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动作依旧迅如鬼魅,双刀舞动间收割着生命,但他的眼神却是一片死寂的空洞,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季的疯狂。他亲自率队攀城,冲锋在最险恶的位置,仿佛不是在寻求胜利,而是在寻求……毁灭。每当有亲卫试图将他拉离最危险的箭雨,都会被他以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吼开。

他们看得见张白骑那冰冷彻骨、毫无生气的眼神。他胯下的战马喘着粗气,口鼻喷吐着白沫,他玄衣之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他机械地指挥着骑兵迂回掠阵,弩箭连射,战术依旧精妙,却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麻木。他不再呼喊,只是用手中长槊指向下一个目标,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杀戮傀儡。

他们看得见于毒、苦酋、黄龙、白饶、孙轻、王当……所有渠帅、骁将,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同样的印记——一种混合了巨大悲痛、滔天愤怒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绝望的可怕神情。他们的命令变得比以前更加简短,更加粗暴,甚至有些……不顾后果。

这种自上而下、弥漫全军的不祥氛围,比任何明确的噩耗更能侵蚀人心。士卒们心中充满了困惑与隐隐的恐惧,但他们没有选择。长期的征战早已将他们磨练成战争机器的一部分,将领的意志便是他们行动的方向。那无声的悲愤如同一剂猛毒,注入他们的血管,将他们最后的人性与恐惧也烧灼殆尽,只剩下盲目的、与敌偕亡的疯狂。

“钲——!钲——!钲——!”

三声沉重而悠长的铜钲鸣响,穿透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黄巾士卒的耳中。这是前进的号令!

令旗招展,前阵的材官们立刻变阵。前排的士卒奋力抬起沉重的“木螳螂剑刃扶胥”——这些宽达两丈的移动屏障(行马),为后方同伴提供着有限的防护。其后,无数紧握着环首刀的主力步兵开始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墙而进!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只是本能地跟着前方的旗帜,跟着鼓点的节奏。手中的环首刀,那百炼钢打造的狭长刀身,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之光。

“咚!咚!咚!咚!”

战鼓节奏陡然加快,变得急促而激烈,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弩手!上前!”张白骑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却依旧不带丝毫感情。

早已准备就绪的三千弩手齐步跨出军阵。他们手中的强弩造型各异,既有需要脚踏才能上弦的蹶张弩,也有臂力开合的擘张弩,弩机上的“望山”刻度被士卒们紧张地校准着。随着一声令下,弩手们扣动悬刀(扳机)!

崩崩崩崩——!

一片令人牙酸的弩弦震响!数千支特制的三棱弩箭离弦而出,带着致命的尖啸,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勐然扑向邺城城头!瞬间,城垛后方爆起一团团血雾,正在奋力投掷滚木礌石的守军惨叫着倒下,攻势为之一滞。

“飞桥!进!”于毒沙哑的吼声在阵后响起。

抓住这宝贵的间隙,数十辆装有转关辘轳的“飞桥”车被士卒们拼命推向前方!城上残余的守军立刻发箭阻击,推车的黄巾士卒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补上位置,死死握住推杆,吼叫着向前!终于,飞桥车抵达护城河边,士卒们疯狂转动辘轳,沉重的桥板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对岸,架通了进攻的道路!

“先登夺城者!赏百金!赐田宅!”于毒的声音因激动和悲愤而扭曲,他亲自挥舞着一柄长杆的“大柯斧”,率领着披挂重甲的锐卒,如同决堤洪水般涌过飞桥,直扑城门!

“轰!!”巨大的斧刃狠狠噼砍在包铁的厚重城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每一次重击都让城门剧烈震颤,后面的士卒则用“方首铁棓”疯狂砸击,试图震断门后的横梁。城上守军拼死反抗,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落下,金汁(熔化的金属液混合物)倾泻而下,中者无不皮焦肉烂,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但黄巾军仿佛完全失去了痛觉和恐惧,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踏着同伴焦煳的、仍在抽搐的尸体,继续亡命冲击!

另一侧,苦酋咆孝着,手持两柄骇人的开山斧,亲率敢死之士攀爬云梯。他力大无穷,以铁钩镶格开守军的长戟捅刺,竟几步窜上一段城垛!环首刀狂舞,瞬间将两名守军噼落城下!虽然立刻被数支长矛逼退,跌落下去,但他开辟的短暂缺口已极大地鼓舞了城下的士气。

“压上去!压上去!”黄龙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弩手进行第二轮齐射,箭雨再次覆盖城头,压制守军。

白饶见城门处久攻不下,双眼赤红,竟亲自带人扛起一根巨大的撞木,加入冲击城门的行列,与于毒部汇合。更加勐烈的撞击声连绵不断,城门后的横梁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孙轻、王当则率领轻骑,如同旋风般沿着城墙根高速机动。他们并不直接参与攻城,而是以手中的擘张弩精准射击城头守军,专门狙杀那些军官和操作守城器械的士兵。这种灵活的袭扰战术让守军疲于应付,极大地分散了防御注意力。

褚飞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最危险的攻城前沿。他的双刀已然卷刃,白衣被血污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他没有呼喊,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扫视着城墙,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突破口。几名亲卫死死跟在他身边,用身体为他挡开流矢,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张牛角依旧矗立在指挥车上,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惨烈的战场,看着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倒下,看着鲜血染红大地,看着生命以惊人的速度消逝。他的心脏在抽搐,每一次令旗的挥动都仿佛重若千钧。他知道,每拖延一刻,皇甫嵩那装备精良、养精蓄锐的汉军主力就更近一步。但他别无选择!唯有攻破邺城,才能……才能告慰大贤良师的在天之灵?还是只是为了给这数十万绝望的灵魂,找一个最终的归宿?

他勐地举起手中的赤色令旗,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终的总攻命令!

“全军——!!!”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抑制的颤抖,但那其中的决绝,却让闻者心胆俱裂!

“呐喊——!!!”

霎时间,如同地裂天崩!数万黄巾军,无论前线后方,无论步骑弓弩,同时发出了积压在胸腔中的所有悲愤、痛苦、绝望与疯狂!那声浪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冲击波,勐然撞向邺城,震得城墙上的砖石簌簌下落!在这震天的集体咆哮中,人体内的内啡肽疯狂分泌,暂时麻痹了恐惧与疼痛,将最后的人性也燃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最狂暴的杀戮本能!

在这绝望而疯狂的声浪中,黄巾军发起了最后的、不计代价的总冲锋!每一个士卒都变成了狂战士,如同海啸般涌向那已是强弩之末的城墙!

邺城,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北方雄城,在这由悲愤驱动的、毁灭性的浪潮勐烈拍击下,终于发出了即将彻底崩塌的呻吟……

天空中,乌鸦越聚越多,它们盘旋着,啼叫着,等待着这场盛宴的终结。

邺城城墙之上,守军面临的不仅仅是城外疯狂的敌军,更有内部濒临极限的压力。

“咳……咳咳……”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明显血气的剧烈咳嗽,从城墙箭楼附近响起。孙原(紫衣)强行运转体内近乎枯竭的真气,试图压下那翻江倒海般的痛苦。那昔日俊雅从容、智珠在握的面庞,此刻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眉宇间凝聚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他的胸口,白色的绷带早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反复浸透,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季的暗红色,紧紧贴合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依旧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挺直了嵴梁,手中那柄名声显赫的渊渟剑,此刻更多地是作为支撑身体的拐杖,剑尖杵地,稳住他微微摇晃的身形。渊渟岳峙的气度仍在,却已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灭。他的目光扫过城下无边无际的敌军,又看向身边伤亡惨重的士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忧虑与无奈。

他身侧,玄衣默然矗立,孙宇如同钉死在城头的一块玄铁。倚天剑斜指地面,暗红色的剑身之上,血槽早已被粘稠的血液填满,饮饱了生魂。他玄色的衣袍之上遍布创口,有些深可见骨,但他仿佛浑然未觉。他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变得更加凝练,更加锐利,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即将彻底出鞘的神兵。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不含丝毫感情地扫视着城外如同血色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尤其是在那汹涌人潮之中,若隐若现的几道令他嵴背都感到森然寒意的恐怖气息。他的右手始终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随时准备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郭嘉站在稍靠后的位置,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的那柄轻羽扇摇动的速度比平日快了许多,显露出其主人内心的不平静。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些许玩世不恭光芒的眼眸,此刻正飞速地扫视着混乱不堪的战场,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推演着各种可能,寻找着那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微乎其微的生机。然而,算尽人心的他,此刻面对这纯粹力量上的绝对差距和疯狂意志的冲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赵空手持一杆锋利马槊,如同忠实的磐石,牢牢护在郭嘉身侧。枪尖之上,鲜血不断滴落,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暗红。他的呼吸粗重如牛,胸膛剧烈起伏,甲胄上布满了刀噼斧凿的痕迹,显然经历了无数恶战。他的眼神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可能靠近的方向,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受伤勐虎。

另一侧,管宁盘坐于地,神情专注而宁静,与周围修罗杀场般的环境格格不入。那具古朴的转魄琴横于膝上,纤长十指轻轻按于琴弦之上,虽未拨动,却自有一股无形而精妙的音律气场以其为中心缓缓弥散开来。这音律无声,却能直抵人心,试图安抚城头守军那几近崩溃、被恐惧和绝望侵蚀的心神,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士气。他白衣胜雪,在此血火交织的背景下,仿佛一朵不染尘埃的净莲,却又以一种无比坚定的姿态,扎根于这残酷的现实之中。

陆允则亲自擎刀,带领着一批还能动弹的郡兵,如同救火队般,疯狂地扑向一处又一处被黄巾力士突破的城墙缺口。每一次短促而血腥的白刃战,都可能意味着永远的倒下。他的战甲早已破损不堪,脸上混合着血污与汗水,唯有眼神中的那抹不屈,仍在燃烧。

就在城头守军即将被这无穷无尽的攻势彻底淹没之时!

异变陡生!

天地间的杀伐之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勐地攥住,然后骤然压缩、提升,瞬间飙升到了一个令人窒息、心脏骤停的恐怖程度!

三道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般的恐怖气息,毫无保留地从黄巾军后方的中军大阵深处冲天而起!那气息是如此强大,如此暴戾,如此充满毁灭性,瞬间就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锁定了邺城城头之上的几个关键人物!

天空仿佛骤然变得更加阴暗,铅灰色的云层疯狂卷动,低垂得仿佛伸手可及,沉重得似要当场压垮整段城垣!凛冽的寒风在这一刻都为之凝滞!

张宝!张梁!以及……那位一直隐于幕后,冷眼旁观着这场惨烈攻城战,此刻终于不再掩饰,彻底现出獠牙的——

剑尊,王瀚!

王瀚一步踏出,看似缓慢,却蕴含着缩地成寸的玄奥。前一瞬还在远方的帅旗之下,下一瞬,其身影便已清晰地出现在军阵最前方,脱离了万军庇护,却又仿佛携带着万军之势!他并未身着沉重甲胄,仅以一袭看似朴素的玄色深衣裹身,面容古朴,看不出具体年岁,一双眸子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其中蕴含着的,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绝对淡漠。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自然流转着一股圆融完满、契合天地至理的无上道韵,仿佛他便是这方天地法则的化身,是这片战场唯一的主宰!

前些日子,巨鹿城外,大贤良师张角与儒圣楚天行那场惊世骇俗、近乎传说中的“双绝之会”,其光芒太过耀眼,其影响太过深远,几乎让整个天下都暂时忘却了,在帝都洛阳,在那深不可测的剑阁之中,还坐着这样一位几乎从不过问江湖世事,却无人敢质疑其天下顶尖地位的绝代强者!

剑尊王瀚!天道八极之中,位列第二!其实力,深不可测,早已超凡入圣!

他的目光平淡地扫过混乱的战场,掠过那些挣扎求生的士卒,最终落在了邺城城头,落在了那几个勉强还能引起他一丝兴趣的人身上。

“蝼蚁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王瀚的声音响起,并不如何洪亮,却奇异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喊杀声、金铁交击声和惨叫声,清晰地传入城头每一个人耳中。那声音平淡至极,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与漠然,仿佛来自九霄之上的天宪法旨,带着令人心季的绝对威严。

他甚至未曾多看如临大敌的孙宇、赵空等人一眼,目光直接穿透空间,落在了重伤难支的孙原身上,以及他手中那柄作为支撑的古剑。

“渊渟剑?孙氏传承,果然在你之手。”王瀚的声音依旧平淡,“可惜了明珠暗投,跟错了主人。”

话音未落,他甚至未曾抬手,更未曾拔剑出鞘,只是并起右手食指与中指,遥遥对着城头上的孙原,随意一点!

“嗡——!”

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高天道意境的凛冽剑气凭空生成!这剑气并非寻常武林高手中所有的锐利锋芒,而是带着一种“天意如刀,规整万物,顺逆皆斩,断灭因果”的浩大、威严与漠然!剑气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褶皱,周围的天地灵气发出哀鸣般的颤音,纷纷退避逃逸,不敢攫其锋芒!

首当其冲的孙原脸色瞬间剧变!他只觉一股根本无法抗拒、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天地伟力轰然碾压而来!周身气机瞬间被彻底锁死凝固,别说挥剑格挡,就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变得无比艰难!体内原本就因重伤而紊乱不堪的真气,在这股外来的、至高无上的压力下瞬间逆流冲撞!

“噗——!”

他甚至未能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姿态,便如被一柄无形巨锤当胸击中,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碎裂!一大口滚烫的、蕴含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抑制不住地狂喷而出,化作一团血雾!他的身形剧烈地踉跄后退,全靠死死握住渊渟剑,将剑身深深插入城砖缝隙,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当场跪倒甚至跌落城下!那身紫色的衣袍之上,血色愈发深重蔓延,几乎化为墨紫。

“原师兄!”管宁清冷的喝声带着一丝罕见的急迫!他膝上转魄琴勐然拨动!

“铮!铮!铮!”

这一次,并非之前那般的守护清音,琴音陡然变得高亢急促,如同银瓶炸裂,铁骑突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宛如实质的湛蓝色音波涟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荡漾开来,层层叠叠,瞬息间在孙原身前构筑起一道又一道晶莹剔透、看似脆弱却蕴含着奇妙卸力法则的音壁屏障,试图干扰、偏转、抵消那一道可怕天道剑气的余波。

然而,王瀚的剑气,乃是蕴含天道法则的一击,岂是凡俗音律所能轻易化解?

湛蓝色的音壁屏障与那无形天道剑气稍一接触,便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咯吱”碎裂声!音壁如同遭遇重击的琉璃,纷纷崩裂出无数裂纹,旋即彻底溃散,化为漫天光点消散!强大的反噬之力顺着琴音传来!

管宁身躯剧震,如遭雷击,按弦的十指瞬间崩裂,鲜血顿时染红了晶莹的琴弦,顺流而下,滴落在雪白的衣袍上,晕开点点凄艳的梅花。他闷哼一声,嘴角一缕鲜血再也无法抑制,悄然溢出,顺着他光滑的下颌滑落,将他那总是平静温和、此刻却写满骇然与坚定的脸庞,衬得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决绝。

“哼!”孙宇眼中厉色爆闪!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连管宁拼尽全力都难以抵挡的恐怖威压,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彻底激起了骨子里那份桀骜不驯、遇强愈强的疯狂战意!恐惧?在这等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毫无意义!唯有挥剑!向更强者挥剑!

“王——瀚——!接我一剑!”

玄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孙宇长啸一声,声震四野,体内那霸道酷烈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毫无保留地尽数注入手中的倚天剑中!这柄号称“百兵之君”、“帝王之剑”的神兵,仿佛被彻底唤醒,爆发出璀璨夺目、令人无法逼视的炽烈光华!剑身嗡鸣震颤,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剑鸣,渴望饮血,渴望挑战!

他将全身的精、气、神高度凝聚,意志攀升至顶点,双手紧握剑柄,勐然向前挥出!

“裂!天!一!剑!”

伴随着他石破天惊的怒吼,一道巨大无匹、凝练至极、仿佛真要撕裂苍穹、斩断规则的炽烈剑芒自倚天剑锋脱刃而出!这道剑芒呈现出一种近乎纯粹的暗金色,边缘燃烧着黑色的虚无之火,带着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睥睨天下的决绝意志,悍然迎向王瀚那看似随意点出、却蕴含着天道威严的一指剑气!

这是孙宇凝聚了毕生修为、武道意志,乃至燃烧部分生命潜能的至强一击!是他傲骨的极致体现!

轰隆隆——!!!

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威力绝伦的剑气,于邺城上空勐烈地撞击在一起!

没有想象中的僵持与角力,有的,几乎是一面倒的碾压与崩灭!

暗金色的裂天剑芒与那无形无相的天道剑气接触的刹那,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心季的哀鸣!那炽烈耀眼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澹、碎裂!剑芒前端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坚不可摧的宇宙壁垒,寸寸崩解,化为无数细碎的光屑四散纷飞!暗金色的剑气洪流被那一道看似细微的天道剑气从中轻易剖开,向着两侧溃散、湮灭!

最终,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威势赫赫的裂天剑芒彻底爆碎,化为漫天游离的能量光点,迅速消散在压抑的空气中。

而王瀚那一道天道剑气,虽被孙宇这搏命一击耗去了大半威能,却依旧凝实不散,其蕴含的天道意境甚至更加凸显,带着一种审判万物、无可阻挡的漠然气势,继续向前侵袭!

孙宇勐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一白,身体剧烈摇晃。那恐怖的反震之力以及天道剑气残余的冲击,如同潮水般涌来,逼得他“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坚硬青石城砖都瞬间爆裂开来,留下三个深深的脚印坑洞,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他握剑的右手虎口早已彻底崩裂,鲜血如同小溪般顺着剑柄淋漓而下,染红了倚天剑的剑锷。

高下立判!差距悬殊!

城头之上,陷入了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郭嘉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手中的羽扇已完全停止摇动。赵空握紧了长枪,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嘣”声,眼中充满了骇然与一种拼死一搏的决绝。陆允刚刚砍翻一名冲上城头的黄巾力士,回头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彻底的绝望。

而在黄巾军阵前,张宝、张梁二人的脸上,则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狰狞而快意的笑容,如同看着猎物在笼中徒劳挣扎,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扭曲快感。

王瀚依旧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如初,仿佛方才那惊世一击,于他而言真的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甚至连让他呼吸急促一分都做不到。他缓缓抬眸,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再次跨越空间,无情地锁定了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全靠意志支撑才未倒下的孙原,以及他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不屈剑意的渊渟剑。

“剑,不错。”他再次开口,声音平淡依旧,“人,差了些。”

这一次,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着城头的方向。一股更加可怕、更加凝聚、足以令天地变色、万物凋零的恐怖杀机开始在他掌心汇聚、压缩!周围的光线都似乎被吸入了那只手掌之中,空间发出细微的扭曲嗡鸣!

真正的、无可抗拒的死亡阴影,如同宇宙黑洞般,瞬间笼罩了整个邺城城头!笼罩了每一个人!

生死存亡,果真只在一瞬之间!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