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办法虽说蠢笨,却架不住真有几分效果。
不知不觉间,多宝身上竟渐渐萦绕起一股别样的气质
不似那黄袍青年的沉凝,却带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锐劲,像出鞘的新剑,虽未开锋,却已藏不住锋芒。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可能够清楚感受得到,它却是,真的存在过。
只是自己留不住“它!”
多宝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摸了摸脸颊,喃喃道:“嗯……我身上这股‘气’,怎么有些熟悉?”
凝神细想,他忽然一拍大腿。
这不正是当日对那头斑斓巨虎怒喝“滚”时,无意间散发出的那股狠劲吗?
“原来这‘霸气’,我一早便有了,只是自己未曾察觉罢了!”
多宝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想起老子曾说过的话,“万物生灵皆有其性:有的流于表面,是为形;有的藏于骨血,是为神。”
“大师伯口中的‘性’,指的莫非就是这霸气?”他顺着思路往下想,“如此说来,霸气竟是特殊情境下的真情流露?”
“对了!当时我正是因为愤怒,极度的愤怒,才逼出了那股气!”多宝越想越觉得在理,可转瞬又皱起眉头,“不对……若是唯有极度愤怒才能催生出霸气,那黄袍青年又是如何做到收放自如的?”
他卡在这里,像被一道无形的门槛挡住。
明明感觉只差一步便能迈入新天地,可那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多宝抓着头发,冥思苦想。
以他的机灵,怎肯轻易放弃?
嘴里反复念叨着老子那句“万物生灵皆有其性”,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叩问天地。
“皆有其性……性……”
忽然,脑海中似有电光闪过!
“是了!是‘性’!”多宝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它是根,也是引子!若是能一直保持愤怒,霸气不就能常驻体内了吗?”
可话音刚落,他又摇起头来:“不对,不对……若真是如此,那算什么霸道?分明是疯道!哪有人能一辈子活在愤怒里?”
“不,思路定然没错,定是我还有哪里还没想透……”
他站在原地,望着山巅的方向,眉头紧锁。
山风卷起他的衣袂,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却让那股刚萌芽的锐气愈发清晰。
哪怕暂时寻不到答案,这份探求的执着,本身便已是“霸”的一种模样。
多宝盘膝坐在地上,眉头拧成了疙瘩,嘴里反复念叨着老子的箴言。
眼神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不时瞟向那垂钓的青年。
思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飘越远。
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来过去孤身一鼠时在洪荒夹缝中求生的日子。
想起了团子师兄昏迷前那憨态可掬的模样。
想起了站在师尊肩头,凉风铺面的感觉
……
甚至连那青年的身份、在此垂钓了多少岁月,都一股脑地涌进脑海。
“这家伙到底是谁?”
“一个人怎么可能永远揣着怒火?”
“方才好像看到石缝里有种子发芽了……”
“好难啊,怕是要让大师伯和师尊他们失望了……”
“团子师兄知道我这么没有,他会不会取笑我!”
杂念如潮,心湖彻底乱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多宝猛地一愣,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啪!”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脸颊瞬间泛起红印。
可他却根本像是毫无察觉一般。
他竟趴在地上,一边笑一边哭,眼泪混着尘土淌在石面上:“哈哈……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是种子!”
他捶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却难掩狂喜,“我不需要一直憋着愤怒!就像埋下一颗种子,把愤怒时那一闪而逝的霸气存起来,藏在身体深处!”
“等到要用的时候,只需以一丝愤怒为引,就能把它从骨子里调出来!就像春风吹过,种子自然破土!”
原来如此!
霸意从不是要时时刻刻剑拔弩张,而是如藏锋于鞘,平时温润如玉,用时则锋芒毕露。
那股在愤怒中催生出的锐气,本就是他“性”中所藏,何须刻意强求永恒?
只需找到引动它的钥匙,便能收放自如。
多宝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虽眼眶通红,
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望向那垂钓的青年,忽然觉得对方的背影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原来每个人的“霸气”,都藏在自己的骨血里,只是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
山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乱发,也吹走了最后一丝迷茫。
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将方才那股顿悟的清明压入心底,像埋下一颗种子。
这一刻,他身上那股刻意模仿的僵硬气息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松弛的锐利。
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剑,虽未出鞘,却已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内敛的锋芒。
多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底的迷茫彻底散去,只剩下透亮的清明。
他望着那垂钓的青年,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做些什么。
可脚步刚动,又硬生生止住。
何必多言?道已在心中,剩下的,唯有践行。
他转身,不再看那青年,也不再刻意去想“霸气”二字。
只是凭着本心,一步步向山巅走去。
脚下的石子硌得脚掌生疼,可他走得愈发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道上。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云海。
那一直保持同一个动作的青年,忽然当下了手中钓竿。
他扭头望向多宝消失的方向,点了点头。
最后竟然随风飘散。
就好想他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多宝继续向上攀登,脚步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不再急着冲破云雾,登临绝顶。
反倒像个真正的游山客,放缓了脚步,目光落在脚下的一草一木、身侧的一崖一石上。
每一片叶的舒展,每一块岩的峥嵘,都被他细细品读——在他眼中,这皆是泰山展现出来的“霸气”奇景。
再多宝眼中,崖壁上的古松,扎根于石缝,任狂风撕扯,枝干依旧倔强地指向苍穹,那是“宁折不弯”的霸气。
山涧中的溪流,遇石则绕,遇崖则坠,聚涓滴成奔涌,那是“柔能克刚”的霸气。
就连石缝里钻出的新苗,顶开顽石,向阳而生,也藏着“生生不息”的霸气。
看得愈多,心湖便愈澄澈。
那些潜藏在天地间的霸意,如春雨般悄然浸润他的神魂,与那枚深埋的种子相融。
不知行至何处,多宝忽然驻足,望着眼前一株被雷劈过的古柏
半截树干焦黑如炭,却在断口处抽出数枝新绿,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
就在此时,体内那枚种子似被这股“劫后余生”的生机触动。
“咔嚓”一声轻响。
自识海深处传来。
多宝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那道藏于骨血的锐劲不再是一闪而逝的灵光,竟如藤蔓般舒展,破土而出,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似有微光流转,带着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不似之前那般刚猛炽烈,却多了几分与天地共鸣的沉凝。
山风掠过,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多宝抬头望向云雾深处的山巅,眼中再无焦灼,只有一片平和的清明。
原来,霸意从不是孤高的凌越,而是与天地共生的通透。
读懂了脚下的草木山石,便读懂了“霸气”的万种形态。
沉下心来与泰山共鸣,那枚种子自会循着道的轨迹,生根发芽,长成属于自己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继续迈步,每一步都踏得愈发从容,仿佛与这泰山的脉搏,渐渐融成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