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时林生歌 第八十八章 风止翡翠湖

风济谷指尖轻点盐晶板，审视着边境盐脉的监测数据。

巴珞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盐竹书签，眼神离奇地飘忽。

“珞儿，这一次出行可有所收获？”风济谷头也不抬地问道。

巴珞猛地回过神来，将书签小心地收好：“我学到了很多，阿娘。水叔叔教了我如何辨识地下盐脉的迹象。”

水灵当从殿外走了过来，神色略显凝重。

他向风济谷行礼之后，目光在巴珞的身上停留了一片刻。

“王上，此次边境考察，顺利地完成。我们在虚竹族的边界，发现了一处新的盐脉，而且品质属于上乘。”

风济谷点点头道：“很好很好。珞儿，你先去温习盐晶谱，我与你水叔叔有要事相商。”

巴珞乖巧地告退，但是离开前忍不住又问道：“水叔叔，云朔哥哥说，他会来拜访我们，如果他来了，你一定要通知我啊。”

水灵当面色微僵，勉强地点了点头。

等待巴珞离去了，风济谷才放下盐晶板，眼神锐利地问道：“云朔哥哥？哪里冒出来的？这是何人？”

水灵当深吸一口气，叹息道：“这正是我想要向您汇报的重要事情。在考察途中，我们偶遇了一位自称云朔的游学士，他与珞儿相谈甚欢。”

“说重点。”风济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人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学识渊博，尤其是精通盐晶植物学。在黑石峡谷遭遇地震的时候，是他救了珞儿。”

风济谷的眼神微动：“他救了珞儿？详细道来。”

水灵当将相遇经过、地震被困以及盐蚀粉之事一一地道出，最后补充道：

“最令我在意的是，他使用的盐蚀技术，很明显地是源自巴族的工坊，而且是王室不传之绝秘。”

风济谷站起身来，在殿内缓缓地踱步：“你认为他是巴族王室成员？”

“不止如此。”水灵当压低声音道，“我暗中取了他的一根落发，与族内记录的巴族王室血脉特征对比，相似度极高。”

风济谷突然停下脚步：“巴务相的子嗣中，符合这个年龄的只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个名字——巴朔。

“太子巴朔？”风济谷的眼中闪过极度的震惊，“他为何隐瞒身份接近珞儿？”

水灵当又一摇头：“从相处的整个过程来看，他并不知道珞儿的身份，相遇纯属偶然。而且...”他犹豫片刻，“他似乎对珞儿颇有好感。”

风济谷的面色骤变：“他们可知彼此的身份？”

“应当不知道。珞儿只说他叫云朔，是个游学士。而巴朔也只知道珞儿是盐水族的女孩，不知道是您的女儿。”

风济谷重新坐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务相可知的他儿子在外游历？”

“据我们的人回报，巴务相确实允许太子游历于西南，但是要求他隐瞒身份，体验民情。”

殿内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风济谷凝视着盐晶板上的光影，思绪万千。

巴朔与巴珞，同父异母的兄妹，竟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产生好感，这简直是命运开的残酷玩笑。

“王上，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个？”水灵当谨慎询问。

风济谷沉思良久：“暂时保密，但是必须阻止他们继续接触。你派人暗中监视巴朔的行踪，确保他不会再接近珞儿。”

“那要不要告知巴务相？”

“不。”风济谷果断地摇摇头，“此事如若传开，必成丑闻。况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务相的后宫众多，子女成群，他未必会在意这一种小事。”

水灵当欲言又止，最终领命道：“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风济谷叫住他，“你派人去古犀族，查清柳籽当年的情况。我要知道这个巴朔的详细背景。”

水灵当离去后，风济谷独自站在盐晶窗前，望着远方巴族领地的方向。

多年以前，她与巴务相相遇相知，却因各自的责任无法相守。

如今，他们的子女竟然是重演了这一段缘分，却是以如此荒唐的方式。

“命运啊...”她轻声地叹息。

三日之后，水灵当带回古犀族的调查结果。

“柳籽是古犀族长的侄女，十五年前为冲喜嫁给了巴务相，次年诞下巴朔，据说此女性格彪悍，且精通药理植物。”

风济谷翻阅着资料：“巴朔在古犀族长大的？”

“是的，直到十岁，才被接回到巴族。古犀族人说他聪慧过人，但是性格孤僻，喜爱独处。”

“难怪他对植物如此了解。”风济谷合上卷宗，“他现在在何处？”

“最新消息，他已经离开虚竹族边界，向西南方向的翡翠湖去了。”

风济谷稍感安心：“很好，距离够远。嘱咐监视的人，务必确保他不会折返。”

然而就在这时候，银禅子匆匆来报：“族长，珞儿不见了！只留下这一张字条。”

风济谷接过字条，上面是巴珞稚嫩却坚定的笔迹：“阿娘，我去翡翠湖考察盐藻，数日即回。勿忧。”

“翡翠湖...”风济谷看见字条，脸色煞白，“她怎么会突然去那里？”

水灵当立即查看监测记录：“今早有一只信隼落在珞儿的窗前，似乎带来了什么消息。”

风济谷猛然醒悟道：“是巴朔！他联系了珞儿！”

情况顿时变得棘手起来。

若派人强行带回巴珞，势必引起她的怀疑和反抗。但是如若放任不管，兄妹相见后果不堪设想。

“王上，要不要通知巴务相？”水灵当急切问道。

“来不及了。”风济谷当机立断，“准备盐晶飞舟，我亲自去翡翠湖。”

“您亲自去？那族内事务...”

“交给沧澜长老代理。”风济谷已经向殿外走去，“此事关乎珞儿名誉和盐水族的颜面，我必须亲自处理。”

就在风济谷准备出发时，巴务相却意外到访。

“济谷，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巴务相见她整装待发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风济谷强装镇定：“例行巡视边境盐脉。你怎么突然来了？”

巴务相笑道：“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朔儿游历归来，学识大有长进。我想安排他参与联盟事务，先从盐晶资源管理开始。”

风济谷的心中一惊：“太子要参与盐晶管理？”

“是啊，他对此很有兴趣，也颇有天赋。”巴务相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听说他游历时还结交了一位盐水族的朋友，相谈甚欢。这不是促进两族关系的好事吗？”

风济谷勉强微笑：“确实...是好事。”

“对了，珞儿呢？我给她带了礼物。”

“她...在温习功课，不便打扰。”风济谷急忙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太子结交了盐水族的朋友？可知他是谁？”

巴务相摇一摇头：“朔儿没有说具体的姓名，只说是个聪慧的女孩，对盐晶很有见解。”

风济谷的心中暗叫不好，必须尽快找到巴珞。

就在这时候，一名盐水族信使匆忙来报：“族长，翡翠湖哨站急报，发现珞儿公主的踪迹，她与一名陌生男子在湖边考察盐藻。”

巴务相惊讶：“珞儿去了翡翠湖？和谁一起？”

风济谷知道瞒不住了，长叹一声：“务相，我们有麻烦了。”

她将巴朔与巴珞相遇的经过简要地说明，省略了两人互有好感的部分。

但是巴务相何等的精明，立即察觉到问题所在。

“你是说，朔儿和珞儿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现在又相约在翡翠湖见面？”

风济谷点头：“必须立即阻止他们。”

巴务相面色凝重：“我与你同去。此事如若处理不当，后果将不堪设想。”

翡翠湖畔，巴珞兴奋地记录着盐藻的形态特征。

巴朔在一旁指导，两个人默契十足。

“云朔哥哥，你看这种盐藻的蓝色光泽，是不是说明含有特殊的盐分？”

巴朔点点头笑道：“没有错，这种翡翠盐藻只在这个湖里生长，它的盐晶结构很特殊。”

巴珞认真地记录，忍不住感叹道：“要是我们能够经常这样一起考察该有多好。回到族里，阿娘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不让我独自外出。”

巴朔微笑道：“你还小，风族长是担心你。”

“我不小了！”巴珞不服气，“再过几年我就能够正式参与族务了。到时候我一定要推动盐水族和巴族更深入的合作。”

巴朔的眼神柔和：“这个是很好的想法。其实我的父亲...也是巴族的高层，也许将来我们能够促进两族的合作。”

巴珞正想询问他父亲的事，远处突然传来飞舟降落的声响。

两个人抬头来，只见一艘装饰华美的盐水族飞舟，正在降落，后面还跟着一艘巴族的飞舟。

“是我的阿娘！”巴珞惊呼道，“她怎么来了？”

巴朔则注意到巴族飞舟上的王室徽记，脸色微变。

风济谷和巴务相同时走下了飞舟，面色严肃地走向两个人。

“珞儿，立刻回飞舟去。”风济谷命令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巴务相则直视巴朔：“朔儿，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巴珞和巴朔都愣住了，彼此对视，眼中满是困惑。

“阿娘，我只是来考察盐藻...”

“回去！”风济谷几乎是在呵斥。

巴务相则走到巴朔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巴朔茫然道：“她说她是盐水族的...”

“她是风济谷的女儿，你的亲妹妹！”

巴朔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巴珞。

而巴珞也从风济谷的态度之中察觉到了异常，不安地望向巴朔。

“云朔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巴务相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珞儿，他不是什么云朔。他是巴朔，是我的长子，你的兄长。”

湖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巴珞瞪大眼睛，看看巴朔，又看看父母，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瞬间惨白。

“兄...长？”她喃喃自语，手中的记录本，滑落在地上。

巴朔闭上眼睛，痛苦地低下头。

那一段萌芽的好感，在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荒唐可笑。

风济谷上前拉住巴珞：“跟我回去。”

巴珞任由母亲拉着，眼神空洞。

在经过巴朔的身边时，她轻声问道：“你早就知道吗？”

巴朔摇一摇头，声音沙哑：“不，我发誓不知道。”

巴务相拍拍儿子的肩：“回去吧，此事不得外传。”

两艘飞舟相继升起，向着不同方向离去。

翡翠湖畔，只留下两份未完成的盐藻记录，和一段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缘分。

飞舟上，风济谷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的五味杂陈。

她轻声对水灵当说道：“加强边境守卫，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让珞儿独自外出。”

而巴务相则在另一艘飞舟上对儿子说：“忘记这一次相遇，专注你的责任。你是巴族太子，婚姻大事关乎着联盟的未来。”

湖风吹过，掀起一阵阵涟漪，如同两个年轻人此刻的心境。

命运的玩笑已经结束，而责任与身份，将永远凌驾于个人的情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