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虽过,午后炎阳依旧炙人,但县衙前空场之上,人头攒动,喧声如潮。
新米特有的清香混杂着尘土与汗味,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交织。
一张张饱经风霜、刻满焦虑的脸上,此刻终于绽放出许久未见的期盼与微弱的喜悦。
钦差大臣冯清梁立于临时搭建的木台中央,一身绯袍在烈日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面容清癯而凝重,环视台下众多面黄肌瘦的乡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黎县的父老乡亲们!本官冯清梁,奉圣上之命,特来主持赈灾事宜。”
其声清亮穿透,遍及广场四隅,满场喧嚣如被收束,渐次归于沉寂。万千道目光齐齐汇聚,尽落于这位朝廷大员身上。
冯清梁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一张张期盼而惶恐的面孔,语气愈发沉重:“圣上虽远在京师,却无一日不心系黎县百姓。得知先前赈灾队伍遭遇不测,圣上震怒痛心,夙夜难眠,排除万难,重筹粮草,星夜兼程运抵此地!”
言至此处,他竟向着北方京城方向及台下百姓,深深一揖到底,久久未起:“老夫来此未能及时拯民于水火,致使乡亲多受苦难……上负皇恩所托,下负百姓殷盼,此心难安,其罪难恕!”
台下倏然死寂,方才蒸腾的喜悦之气,竟如遭冷水泼面,瞬间消散无踪。
百姓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四起。
此时,知县杨霖上前一步。
他面色蜡黄,官袍空荡,但脊梁挺得笔直,声音虽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瞬间盖过了嘈杂:“冯大人不必过于自责!天灾虽厉,犹可应对!然**叵测,邪教作祟,暗中阻挠破坏,截杀官差,断绝粮道,方才是我黎县军民至今困顿的真正元凶!”
他目光如冷电,陡然射向人群,仿佛要揪出那隐藏的鬼蜮:“若非冯大人与十一王爷不避艰险,亲临险地,坐镇指挥,督导我等抢修堤坝、防治疫病、弹压宵小,黎县早已沦为饿殍遍野之鬼域!此乃朝廷未弃我等,上官未忘我民之明证!”
十一王爷慕容扉此刻也走上前来。
他身着宝蓝色常服,眉目清澈,温言接话道:“杨知县所言甚是。圣上心系此地,岂容邪佞横行?今日粮米虽迟却至,便是朝廷决心!望各位乡亲安心,依次领取,相互告知,断不可再信奸人谣言。”
冯清梁赞许地看了眼慕容扉,接着对杨霖道:“杨知县,发放事宜由你具体主持。衙役差官皆听你调派,务必确保公平有序。”
“下官遵命!”杨霖拱手领命,随即转身,声如洪钟:“县衙差役何在?”
“在!”台下两列衙役齐声应喝,手中水火棍“咚”地一声齐齐顿地,声势惊人。
“按先前造册顺序,十人一列,依次领取!若有胆敢滋事扰乱者,立拿严办!”杨霖下令道,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冯清梁亦沉声道:“本官与王爷在此监督,必使每一粒粮皆入受灾百姓之口!”
台下,领粮的队伍缓慢前行,衙役呼喝不绝。然而在这喧嚣之下,却暗藏机锋。
几个农夫模样的人,目光如鹰,手不离腰,脚步沉稳,如豹巡行。
不远树荫下,一个摇扇闲汉似在打盹,眼皮却漏出一线冷光,审察每一个靠近木台之人,仿佛毒蛇静伏。
两侧屋檐阴影之中,若有高手细察,或可瞥见几不可察的杀气,以及强弓硬弩偶尔反射的寒芒。
一个头戴破草帽的干瘦汉子,扛着半袋糙米,口称“老天开眼”,步履蹒跚,不时抹汗。却在停顿之间,眼神如电,疾扫台上大人方位、衙役布置,乃至人群中那些气息沉稳的“闲人”。他假作踉跄,凑近衙役,将其低声指令与暗哨位置听个明白。
另一处,一妇人怀抱啼儿,满面愁苦,轻哼小曲向外挪步。眼帘低垂间,却将粮堆至巷口的距离一一丈量,审度每一处可藏人发动之处。她唇微颤动,以极简暗语,将所察传了出去。
墙角蜷一老丐,状似虚弱,头膝深埋。却以指甲沾土,于地面疾画布防简图,标出要处,旋即抹去,毫无痕迹。
几人掩藏极深,浑如寻常灾民,百姓皆不觉。
然树荫下那“闲汉”眼皮微抬,目光掠过干瘦汉子与抱孩妇人,指叩扇柄,如发暗号。
远处檐上瓦片轻移,寒光一闪而逝。
暗影阁高手如老猎嗅味,已知有异,只待时机。
信息既集,干瘦汉子扛米低语“回家煮粥”,顺人流而去。抱孩妇人也骂句俚语,转身消失。老丐早已不见,唯余一地微温。
他们步履拖沓,宛若真民,却每一步皆避过明岗暗哨,借人潮遁出广场,将所窃机要带入暗处。
且说领粮人潮之侧,一身红色劲装的杨红瑛眉眼飞扬,声如清泉溅玉:“音音你看!这些粮食,总算能叫大伙儿缓过一口气了!”
柳音音款立其旁,素裙虽已显旧,却更衬得她气韵清雅,人淡如菊。
她嫣然一笑,眸中水光潋滟,轻声道:“正是如此。见百姓脸上重现笑颜,便是世间最慰心之事。冯大人、十一爷,还有杨大人,此番当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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