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瞬半月之期已至。
冥渊洞府深处,巨大的天然石殿依旧为亘古不化的阴寒所笼罩。
此刻虽非夤夜,几缕惨淡天光却艰难穿透岩层高处的窄缝,斜斜射入,与殿壁一侧数只巨大火盆中燃烧的阴沉木幽蓝火光交织,映照出一片诡异朦胧的光域。
钱六指单膝跪于阶下,身形在幽蓝火光与惨白天光交错中沉凝如山。
他垂首敛目,心头如擂鼓,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香主应有的镇定。
“禀少教主,”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殿内凝滞寒气,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黎县慕冲之身份,半月查证,已有分晓。”
高座之上,棠宁端坐于那象征无上权柄的玄铁交椅中,一身玄衣仿佛融入座椅的深沉黑暗,唯腰间墨玉腰带流转着冷硬光泽。
他面容在光影明灭间俊美如冰雕,又冷硬似铁石,深潭般的墨瞳毫无波澜,只微微向下,落在钱六指身上,静待下文。
钱六指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语速略快了几分:“京城密探飞鸽传书,靖王慕容冲已于十一日前自北疆返京!他……他确实带回了‘雪魄香’,并已寻宫中丹道高人,亲手炼成‘雪魄香丹’,献予皇帝慕容峯!此事京城多有眼线亲见,千真万确!”
他飞快说完,眼角余光悄然上瞥,偷觑高座,见那冰雕般身影纹丝未动,周身气息更寒,心头又是一紧,不敢怠慢,续道:
“而黎县这边,属下眼线日夜紧盯那‘慕冲’……此人半月来一直逗留城西三十里外‘秀水山庄’内,寸步未离。此庄乃富商沈万堂避暑别业。据报,那慕冲入庄后,便与沈万堂之女沈玉蘅形影不离,沉溺于温柔乡中,对外界之事浑不挂心,更遑论追查陆府血案与我教踪迹!”
钱六指咽了口唾沫,暗提一口气,将心一横,禀明结论:“两相对比,时间、地点、行径皆无法重合。属下斗胆推断,黎县之‘慕冲’,绝非靖王慕容冲!不过是机缘巧合,名字相近,又或……刻意假冒,混淆视听!那真正的靖王,此刻必在京城,或另有要务!”
话音落,大殿复归死寂。唯有火盆中阴沉木燃烧,发出细微“噼啵”声,更添诡谲压抑。
侍立阶下的伏龙左使慕白,修长手指轻抚腰间玲珑剔透的金鸽带扣,眼神流转间邪魅狡黠,却未言语。
右使邢天,眼神阴鸷如毒蛇,死死盯着跪地的钱六指,鼻翼翕动,似压抑着暴戾。
“哦?”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女声响起。
棠璃一袭月白衣裙,立于棠宁下首,身姿如月下幽兰,眸光却锐利如冷电,直视钱六指:“钱香主,你之结论,未免下得草率。”
她声音不高,字字清晰,穿透人心:
“京城所见,便一定是真靖王?黎县所观,便一定是假靖王?慕容氏皇族暗影重重,替身死士,古已有之。焉知那京城献丹的‘靖王’,不是慕容峯与慕容冲兄弟联手布下的障眼法?而那秀水山庄中看似沉溺女色的‘慕冲’,此刻的放浪形骸,岂非正是最好的伪装?意在麻痹我等,暗中筹谋?”
她目光扫过钱六指煞白的脸,最后落在高座之上棠宁冰冷如石的侧影:“如此浅显疑点,钱香主,你便视而不见么?”
钱六指被诘问得面色由白转青,冷汗如浆:“属下……属下愚钝!璃姑娘明鉴!只是……只是……”
一直沉默如山岳的棠宁,缓缓抬起眼睫。
这细微动作,瞬间牵动殿中所有人心神,连跳跃的幽蓝火光都仿佛凝滞一瞬。
他目光投向石殿深处一处浓重阴影。
“京城之信,已至。”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每个人的心神都为之一紧。
他并未说信从何来,但在场之人皆了然于心——唯有深藏于皇宫大内,那位以皇后宫中总管太监身份潜伏的棠煜,才能传递出如此核心且隐秘的消息。
棠宁手腕微动,一封以特殊火漆封缄、纸质古朴的信函,无声地出现在他修长的指间。
他并未展开,只是以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边缘,仿佛在感受其上来自遥远宫禁的冰冷与沉重。
“信中言道,”他声音更低,“慕容冲确已现身皇宫,亲献‘雪魄香丹’于慕容峯。”略作停顿,墨瞳中寒光微凝,“然其眉宇间风霜之色难掩,行止间隐现金戈铁马之息。兄长疑其北疆之行,采摘‘雪魄香’为虚,奉慕容峯密旨,与北疆诸部密商军务,共谋……钳制我教,方为其真!”
此言一出,石殿内温度骤降!
“好一个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慕白冷笑出声,“明面上遣钦差大臣冯清梁与十一王爷慕容扉在黎县赈灾,引我注目,暗地里却让慕容冲远赴北疆,勾结外族!慕容峯狗贼,用心歹毒!若非煜公子身在禁宫,洞察秋毫,我等险些被其蒙蔽!”
邢天眼中毒火熊熊:“少教主!既知那黎县慕冲是假,又是多管闲事的绊脚石,何不让属下即刻派人料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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