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来！江湖救急！！ 第118章 惊变（四）

梅将离这一刀劈出，势大力沉，带着一股与她纤细身形全然不符的刚猛力道。刀风呼啸，竟隐隐压过了场中另外两人的气势。

梅音尘瞳孔骤缩，她深知自己这侄女天赋异禀，天生力大无穷，却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是全力，对自己完全不会犹豫。梅将离的弱点便在于心性，单纯、不谙世事，稍加哄骗两句便会相信，幼年习武不小心伤到了别人，因此也限制了她的武功，对上别人从来不敢出全力。

但如今，梅将离的眼中竟然不见任何犹豫。

仓促间梅音尘横刀格挡，只听“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刀身传来的巨力竟让她手腕发麻，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方才卸去这股蛮横的冲击。

就在梅音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牵制、心神微分的片刻，宋云深动了。

他根本不顾梅将离与梅音尘的战局，所有的杀意，尽数凝聚于手中长刀之上，人随刀走，直扑躲在梅音尘身后的皇后。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娘娘小心！”梅音尘惊觉，厉喝出声，想要回身救援，然而梅将离的第二刀紧随而至，那狂暴的力量逼得她不得不全力应对，竟一时无法脱身。双手握刀，方才能接下梅将离的招数。梅将离武功招数没有多么精妙，全是梅音尘当年教她的，但这力道，却比梅音尘重不知多少倍。

皇后走得仓促，只随手捡了一把刀藏在衣袍之下，以及身上随身带着用于防身的匕首和暗器。她武功不低，可是宋云深毕竟是六扇门的总捕。倘若以万全之态对上，皇后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现在。

眼见宋云深状若疯魔的模样，以及近在咫尺的刀锋，皇后那张平日里威严冷淡的脸终于彻底扭曲，露出了深藏的恐惧。她一边狼狈后退，一边怒声斥道：“宋云深！住手！你想要什么？！高官厚禄？封侯拜相？本宫都可以给你！裴长卿能给的，本宫——”

然而，宋云深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眼中只有冷漠与杀意，再无他物。皇后握着刀，刺向他要害，希望借此令他暂且退让，却不想，宋云深不闪不避，硬是接下这一刀。

“噗呲——”

刀剑刺穿血肉的细微声响与鲜血喷涌的声音同时响起。宋云深身形一个踉跄。脸色变得微微发白。

但，借着这硬受一刀、双方距离拉至最近的刹那，他手中的长刀，也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皇后的心口要害。

刀锋入肉，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梅音尘头一次失去了冷静，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皇后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柄深入数寸的刀，以及迅速晕染开来的猩红。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冰冷涌上脑海。

“呃……你……你怎敢……！”她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雍容华贵，只剩下极致的痛苦、怨毒和疯狂，五官扭曲得如同恶鬼，“放肆！放肆！！本宫是皇后！你竟敢——！”

她嘶声尖叫，声音凄厉刺耳，再不见往日的半分仪态。

宋云深拄着刀，勉强站稳，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染红了前襟。他看着皇后那癫狂失态的模样，脸上那抹混合着杀意与讥讽的笑容，在血色中显得格外冰冷。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放肆！本宫是皇后！本宫……”

过去皇后让无数人落得这般境地，如今自己尝到死亡的滋味，怕得不能自已。

皇后跌跌撞撞，向后躲避，徒劳地捂住伤口，倒在地上，沾染一身脏污。

自知死期将近，她绝望之中丑态毕露，再无半点端庄雍容之态。嘶声力竭的模样，与随处可见的泼辣村妇毫无区别。

所谓的皇后，所谓的贵女，不过也是一介凡人而已，人皆有命数，王侯将相也逃不过生老病死。何况她高高在上，用手中的权力随意玩弄他人性命，欠下的因果不计其数，如今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四下寂静，没有任何人来救她。皇后伸出手徒劳地向前伸着，终究是断了气。死不瞑目，脸上满是鲜血，双眼满是血丝，颇为可怖。堂堂一国之后，死得像一条野狗。

宋云深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宫墙上剧烈喘息。伤口血流如注，他却望着皇后的尸体，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容。随后，笑容越发扩大，几乎变得狰狞癫狂。

他的模样陌生得让梅将离心惊。

“你受伤了——”

宋云深摇了摇头，没有再看她一眼。他脚步踉跄地转过身，对梅将离的呼唤视若无睹，翻过宫墙，消失不见。

梅将离的话堵在喉头，心思复杂难言。

“……哎，既然都要死，何必弄得这么难看。”

梅音尘脸上的震惊褪去，把皇后临死前的丑态尽收眼底，反倒镇静下来。心中暗暗升起一丝唇亡齿寒的恐惧。她本牵制着梅将离，如今见大势已去，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刀，束手就擒。

“将离，你赢了。你武功大有长进。”

梅将离见姑姑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连宋云深的去向也忘记了，顿时一脸愕然。

“姑姑，你这是……”

“她死了，我还僵持着有什么用？难道要像韩崇岳的旧部一样宁死不降，苟延残喘？无论今夜胜出之人是谁，我都讨不了好。不过有你在，我还能留一条命。你为将来的陛下杀了皇后，是大功一件。”

“我……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来这里的。”梅将离听了她的话，表情讶异，“我是为了公道。是为了六扇门的职责……”

“傻丫头。什么都好，偏偏头脑不清醒。我出卖韩崇岳和梅青黛换取荣华富贵，忍辱负重讨好这心胸狭隘的女人，才有今日的位置，梅家才有今天。你真是让姑姑一辈子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什么……姑、姑姑，你在说什么啊……”梅将离听了，一时遗忘今夜是何等重要时刻，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当年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只知道有一天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多熟悉的、会轻拍她脑袋的人都消失不见了，梅家变得空空荡荡，最喜欢的青黛姑姑去世，一切都物是人非。纵然一直被梅音尘告知他们都是乱臣贼子，心里总是难过。

但如今，唯一在世的亲人，杀了另一个亲人，这件事令梅将离心神激荡。

梅音尘自己言明当年出卖亲人换取利益一事，神色坦坦荡荡，全无羞愧后悔之意，甚至轻蔑地评价皇后心胸狭隘，但唯独对梅将离的天真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在她看来，梅将离不可理喻，但对梅将离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听好了，将离，现下只有你我几人，倘若情势有变，你只管说宋云深刺杀了皇后，畏罪逃脱，这才是明哲保身之举。或者大胆些，认下此事，只看你能不能把握住时机……”

梅音尘的话消散在梅将离耳边。

夜风吹过宫墙，吹散了血腥气味。梅将离一阵恍惚，原来她相信的那些事情都如此脆弱，一句话就能打破。如今她才知晓，过去的自己有多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