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的策略如同给躁动不安的队伍服下了一剂定心丸。明确了“借势造势、稳扎稳打”的方针后,笼罩在营地上空的恐慌与迷茫被一种更具目的性的紧张感所取代。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尽管危险依旧环伺,但心却定了下来。
永强和福贵这两位老手立刻投入到营地防御的强化工作中。他们利用开山刀和绳索,将砍伐来的、碗口粗的落叶松树干紧密地绑扎在一起,加固了营地迎风面和最易受冲击的两个方向,形成了一道半人高的简易木墙。木墙外侧,他们又精心设置了几个绊发式的预警装置——用细藤蔓连接着悬挂的空罐头盒,一旦有东西触碰,便会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能传得很远,足以惊醒沉睡中的所有人。
“这东西,吓唬野猪兔子管用,对付大家伙估计够呛,但能报个信儿就行。”永强用力拉了拉藤蔓,确认牢固,对在一旁帮忙搬运树枝的德宝和满仓说道,“记住,真要有东西闯进来,别慌,听指挥,找掩体,咱们这木墙好歹能挡一下冲势。”
根生则带着德宝和满仓,负责柴火和饮水的储备。他们沿着营地旁的小溪向上游探索了一段,找到一处水流较缓、水质清澈的河段作为固定取水点,并清理了沿途的障碍,方便快速往返。砍柴的工作则主要在营地视野范围内进行,选择那些已经枯死或者倒伏的树木,尽量避免制造太大的动静和破坏原有的植被覆盖。在这个过程中,根生不断地向两个新人传授着野外生存的细节:如何辨别干湿柴火,如何捆扎才便于搬运,如何选择取水点避免上游野兽污染……
德宝和满仓学得很用心,白日的熊踪和夜里的狼嚎让他们彻底收起了初次进山时的兴奋与轻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山林、对前辈的深深敬畏。他们卖力地干活,汗水浸透了衣衫,手掌磨出了水泡,却一声不吭。
王谦则背负着望远镜、笔记本和一个装满清水的水壶,再次独自登上了北边那道可以俯瞰大半个月亮泡子的石崖。他没有选择最高点,而是在崖壁中段找到了一处天然的石缝,这里视野开阔,前方有几丛低矮的杜鹃花作为遮挡,既隐蔽又便于观察。他用小刀清理掉石缝里的碎石和苔藓,垫上一块随身携带的狼皮垫子,一个简陋而实用的观察点便算建成了。
从这里望出去,月亮泡子如同一块巨大的、镶嵌在五彩山林中的蓝宝石,湖岸线曲折,水草丰茂。东边,是昨日遭遇棕熊的那片向阳坡,更远处山峦叠嶂,据永强判断,熊的主要巢穴可能就在那片区域。东北方向,则是昨夜传来狼嚎的山包。
王谦调整好望远镜的焦距,开始进行系统的记录。他像一位耐心的科学家,又像一位潜伏的猎手,将看到的一切细节转化为纸上的符号和时间。
“辰时初(约7点),湖东岸,鹿群(约五六只,以母鹿和亚成体为主)饮水,停留约一刻钟后沿湖北岸进入柞树林。”
“巳时正(约9点),东北方向山脊线,发现狼踪,灰褐色,初步观察至少五到七只,呈散兵线移动,方向西南,疑似巡猎。”
“观察到狼群在距离湖边约一里处停下,头狼(体型较大,毛色偏深)登高了望,似在评估湖边情况,未靠近熊主要活动区(向阳坡),约半刻钟后转向西北方向消失。”
“午时(约11点-1点),湖区相对平静,仅见小型鸟类和啮齿类动物活动。熊未见踪迹,可能在其巢穴休息或在密林深处活动。”
王谦的记录细致入微,不仅记录物种、数量、时间、方位,还尽量描述其行为模式和精神状态。他发现,狼群的活动明显带有试探性和策略性,它们似乎很清楚那头熊的势力范围,行动谨慎,尽量避开核心区域。而那头熊,则显得更为霸道和自信,从它留下的痕迹看,它的活动范围几乎覆盖了月亮泡子南岸和东岸的大部分区域,我行我素。
下午,王谦稍微扩大了观察范围,将注意力更多地投向营地周边和可能的兽道连接处。他发现,在营地西南方向约三里处,有一条被野兽长期踩踏形成的、通往更高处山岭的小径,痕迹很杂,有狼、狐、獾等多种动物的脚印。
“这可能是条重要的迁徙或巡猎通道。”王谦在本子上标注下来,“需要重点关注。”
傍晚时分,王谦返回营地。他将一天的观察记录与永强、福贵、根生分享。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就着王谦手绘的简易地图和记录,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看来这狼群也挺贼啊,”永强指着王谦记录的狼群活动路线,“知道熊不好惹,绕着走。它们往西北去,那边是啥情况咱们还不清楚。”
福贵道:“西北边山更高,林子更密,估计猎物也不少。狼群往那边去,要么是那边有它们的另一个猎场,要么就是觉得在熊的地盘边上捞不着好处,转移目标了。”
根生看向王谦:“谦哥,照这么看,狼群和熊之间,暂时打不起来?那咱们这‘借势’……”
王谦用木棍在地上画着示意图:“不急。狼群现在是在试探和规避,这说明它们对熊有忌惮。但这种平衡很脆弱。只要有机会,比如熊受伤了,或者离开领地时间稍长,狼群很可能就会趁机而入。咱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并且……让它们之间的这种忌惮,稍微加深一点。”
他看向永强和福贵:“明天,你们俩的任务变一下。不用再去东边冒险靠近熊巢穴了。带上望远镜,去西北方向,摸一摸狼群的主要活动区域和规模。注意,还是老规矩,远观,不接触。”
他又对根生说:“根生,你明天带德宝和满仓,沿着我今天发现的那条西南方向的兽道,往前探个两三里,看看那边地形和资源怎么样,有没有适合设置次级警戒点或者陷阱区的地方。同样,安全第一。”
接下来的两天,王谦小队完全进入了“潜行观察”模式。王谦每日固定在石崖观察点记录月亮泡子核心区的动态;永强和福贵深入西北方向,带回了更确切的消息——那边确实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狼群,估计有十五六只,主要以岩羊和野兔为食,偶尔会试图靠近月亮泡子,但似乎被熊成功驱逐过,显得有些谨慎;根生则带着两个新人摸清了西南兽道的情况,那条路通往一处高山草甸,资源不错,而且发现了几处适合设置控制点的地形。
营地也在众人的努力下愈发坚固,柴火堆积如山,饮用水储备充足,预警装置覆盖了主要来袭方向。大家甚至利用闲暇时间,用削尖的木桩在营地外围设置了几个简易的拒马,进一步增强了防御能力。
然而,平静在第四天夜里被打破。
那天后半夜,轮到王谦和德宝守夜(为了让新人尽快成长,王谦开始安排他们参与守夜,但自己一定在场)。月色朦胧,山林寂静。德宝虽然有些紧张,但经过几天的磨练,也能较好地控制情绪,抱着枪,瞪大眼睛注视着篝火光芒边缘的黑暗。
突然,营地东北方向的预警装置传来一阵急促的“叮当”乱响!
“有情况!”德宝一个激灵,低呼出声,下意识地端起了枪。
几乎在响声传来的同时,王谦已经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木墙后,透过原木的缝隙向外望去。永强、福贵、根生和满仓也被惊醒,迅速拿起武器,各就各位。
月光下,只见七八双幽绿的光点在营地外几十米处的灌木丛边缘闪烁,如同漂浮的鬼火。是狼!它们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分散开来,呈半包围态势,低声呜咽着,似乎在观察,在试探。
“是西北边那群狼!”永强压低声音,“他娘的,还是摸过来了!”
“数量不多,像是先头侦察的。”福贵判断。
德宝和满仓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扣在扳机护圈上,手心全是汗。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守夜时直面狼群,尽管隔着木墙,但那幽幽的目光和低沉的呜咽依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王谦没有下令开枪。他冷静地观察着狼群的动向。这些狼很狡猾,它们停留在预警装置触发的范围之外,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不停地徘徊、低吼,用这种方式施加心理压力。
“它们在试探咱们的虚实。”王谦低声道,“别慌,它们不敢硬冲。永强,福贵,注意两翼。根生,看住后面。德宝,满仓,稳住,听我命令。”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队员们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王谦从脚下捡起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块,掂了掂分量。他看准那头体型最大、似乎是头狼的灰狼,深吸一口气,手臂猛地发力!
“咻——啪!”
石块划破夜空,精准地砸在那头头狼前方不到一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溅起几点火星(砸中了小石子)。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狼群一阵骚动,那头头狼更是猛地向后跳了一步,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幽绿的眼睛死死盯向石块飞来的方向。
王谦不等它们反应,接二连三地将石块投掷出去,并非瞄准狼的身体,而是精准地落在它们周围,制造噪音和威慑。
“吼!!”与此同时,王谦猛地站直身体,并非完全暴露,但确保狼群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他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模仿猛兽警告的怒吼!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霸气。
狼群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而充满挑衅意味的反击打乱了阵脚。它们呜咽着,开始缓缓后退,幽绿的光点逐渐隐没在黑暗的灌木丛中。来得快,去得也快,营地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被触发的罐头盒还在偶尔发出轻微的晃荡声。
“走……走了?”满仓有些不敢相信,声音还带着颤抖。
“嗯,试探性的骚扰而已。”王谦松了口气,放下手中剩余的石块,“它们知道咱们有防备,而且不好惹,暂时不会来了。但今晚大家都精神点,它们可能还会在远处盯着。”
这场短暂的、未发一枪的夜间对峙,虽然规模不大,却意义非凡。它成功地检验了营地的防御体系和队伍的应变能力,更重要的是,它向窥视的狼群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这块营地,是这群两脚兽划下的“线”,不容侵犯。
德宝和满仓经历此事后,眼神中的紧张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风雨后的成长与沉稳。他们知道,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里,他们正在快速地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猎人。
王谦看着恢复平静的夜色,心中清楚,与月亮泡子原住民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但今夜的小胜,无疑为他们的“造势”计划,开了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