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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而生 第226章 瘟疫终

作者:司空执与 分类:总裁豪门 更新时间:2025-10-17 20:50:16

接下来的日子,越州宴这座临时堡垒依旧在沉重却有序地运转。

瘟疫的阴影并未完全褪去,每隔几天,总会有新的身影带着病容,在家人或邻居忧惧的目光中被搀扶进来,默默走进那一个个象征着生死未卜的隔间。

但比起最初的混乱与绝望,情况确实好了许多。

新发病者的症状似乎不再那么凶险,发病的间隔时间在拉长,新增的人数也日渐稀少。

一丝希望,如同冬日里顽强穿透云层的阳光,艰难地渗入这方封闭的天地。

林暖的身影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却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忧虑,焦点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三婶所在的那个隔间。

每日雷打不动,她都会端着一碗温热的汤水或粥食,隔着那扇沉重的木门,絮絮地跟里面的三婶说话。

话题有时候翻来覆去,无非是小阳、小堂两人的点滴琐事,甚至还和她商量起了两人的终身大事以及关于今年开春后扩建养殖场的计划。

林暖这会有些想开了,三叔三十七就没了,这个时代意外来的也许比明天快,有些事是该早些安排。

这是三叔生前最大的念想,如今也成了支撑三婶挺下去的支柱,都说“心脉受损,人靠一口气”,三婶的那口气,就全系在这两个孩子。

接下来几天,刘姑姑也发起了低烧,咳喘不止,只能无奈地也走进了一个隔间……

命运似乎总在绝望处透出一线生机,就在刘姑姑病倒的这一天,一个令人振奋的是卢江玉——在云海道长不厌其烦、反复诊脉确认后,终于被宣告痊愈了!

这无疑是这段时间来最好的消息!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心中。

卢江玉推开隔间的门走出来时,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坚定。

他所在的隔间被仔仔细细地消毒了一遍,暂时空置着,卢江玉没有立刻离开这个困了他多日的地方,他默默地留下来,挽起袖子,帮着熬药、分发饭食、清理污物,哪里需要人手他就顶上去。

直到两天后,又一位康复者走出了隔间,他才重新踏入了更广阔的越州防疫战场。

这次脱险的人是三婶!

三婶真的挺过来了,三叔走后第八日,三婶被确认已然康复,但云海也说三婶以后可能很容易受寒,且咳嗽也会断断续续延续一段时间,需要注意保养。

三婶也没有离开越州宴,白天帮着林暖他们干活,晚上就抱着三叔的骨灰坛子入睡。

有人出去也有人进来。

就在卢江玉离开越州宴不久,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卢江玉的父亲,林暖的义父,越州城的承务郎卢光卢大人,竟也病倒了,被两名衙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送进来的。

在冷酷无情的瘟疫面前,没有官民之别,没有老幼之分。

卢光大人也没啥优待,被迅速而果断地送入了属于他的隔间,顶多林暖每天发着孝心给他多送点粥食。

日子就在这希望与绝望交织的拉锯中,沉重地向前碾过。

一封,便是两个多月的光阴。

越州宴的门扉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季节更替,也隔绝了生死悲欢。

这两个月里,强如云海道长也曾短暂地倒下,被病魔关进了隔间。

幸而他体格强健,仅仅三天便奇迹般地击退了病邪,重新披上道袍,继续救死扶伤。

泼辣能干的陈五嫂子也没能幸免,但她如同顽强的蒲草,挺过了难关。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幸运。总有一些生命,在病魔的反复折磨下,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哀泣或孤独的沉寂中,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值得庆幸的是,九成的人,在云海道长和众人竭尽全力的救治、照顾以及自身顽强的求生意志下,病情慢慢稳定,身体逐渐康复,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小月儿在三叔去世后的第三天,终于从昏沉中苏醒,高烧退去,开始能正常地喝下米汤,小脸上也恢复了一点生气。

孩子的逐渐康复也照亮了大家伙的心,不过因为她父亲冯雷的发病,林暖只能忍着心疼,继续把小月儿搁在病房,告诉她:“等你爹爹好了一起回家。”

六岁的娃娃帮她老父亲端碗喝粥倒也没什么问题,月儿经历此一劫也长大了不少,懂事了许多。

时间无声地流淌。康圣九年元月,林暖在越州宴度过了十八岁生辰。

二月初四,对林暖和越州宴来说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越州宴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出现新的病患,而最后三个留在隔间里的病人,也在云海道长欣慰的目光中,被确认彻底康复,可以离开了。

当最后一名康复者带着虚弱的笑容走出隔间,整个越州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不是死寂,而是一种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的安静,一种漫长的黑暗即将迎来黎明的平静。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扇紧闭了两个多月的大门上。

林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鼓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看向身边的云海道长,十八岁的道长添了几分风霜,但眼神却坚定如皎皎明月,更有蕴含着洞悉一切的通透。

他微微颔首。

林暖到那扇厚重的、落满了时光尘埃的大门前,她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按在了冰凉的门闩上。

门闩被缓缓拉开,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声响,仿佛推开了时光的闸门。

接着,随后,众人一起上来共同将紧闭的大门向外推开——

“吱呀——”

一股久违的、带着初春料峭寒意的风,瞬间涌入,卷起了地上的微尘。

而紧随其后的,是那阔别已久的、金灿灿的、无比真实的阳光!

它不再是透过高窗投下的斑驳光影,不再是人们心中微弱的期盼,而是如此磅礴、如此热烈地倾泻而入,像一道温暖而有力的洪流,瞬间冲散了越州宴内沉积了两个多月的阴冷、药味和死亡的气息。

光线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却又贪婪地想要拥抱这光明,那阳光投射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投射在疲惫却洋溢着喜悦的人们的脸上,投射在有些空荡的越州街面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宣告感。

林暖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深深吸了一口门外清冽而自由的空气,感觉肺部都舒展开了。

云海道长站在光里,道冠被镀上一层金边,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平和笑容。

门外的世界,虽然依旧带着冬末的寒意,但空气中分明已经涌动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万物复苏的暖意,枝头似乎有细微的萌动,天空是久违的清澈湛蓝。

冬天,真的快要过去了!

这道敞开的门,这道倾泻而入的阳光,是越州宴重获新生的宣言,也是整个越州城熬过漫长寒冬,迎来复苏与希望的曙光。

瘟疫的余威虽已退去,但越州城远未恢复生机,更像一个刚从重病中挣扎起身、伤痕累累的巨人。

林暖和越州宴里幸存下来的一众人等,几乎没有喘息之机,便帮着县衙投入了更为繁杂艰巨的恢复工作之中。

安置因疫失去亲人的孤儿寡老,组织人手对城内外进行彻底消毒,统计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发放有限的救济粮款以救困扶危……每一项都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城门依旧紧闭,人心惶惶,谁也不敢轻易开启这隔绝了生死的屏障,生怕一丝疏忽又引来不测。

林暖等人也没有搬回相对舒适的林宅,依旧将越州宴作为临时的“营盘”。

白日里,她便带着人手直奔县衙,与江玉辽、春强、周越等人汇合,再分头深入各个村镇。

他们的足迹踏遍被瘟疫肆虐过的土地,任务是沉重而悲伤的:统计各村各镇的死伤情况,查看尸骸有无被焚烧,督促疫后环境的清理消毒,防止瘟神死灰复燃。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和空寂的村落。

城北的几个村子,如竹后村,伤亡名单上列着六个孩子、八个老人、两个青壮年。

这数字看似不算庞大,却足以令竹后村陷入深重的哀恸。

要知道,竹后村大部分居民是卢氏旁支,生活条件、见识眼界远超普通村落,平日里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气象。

即便如此,瘟疫的镰刀依旧无情落下,带走了承载着未来的孩童、饱经沧桑的长者和支撑门户的劳力。

昔日充满烟火气的院落,如今只剩下低低的啜泣和飘摇的白幡。

而其他村落,如东山村、庙后村,景象更为凄惨。

粗略统计下来,竟有近三成的人口被瘟疫吞噬!

这已不是个别家庭的悲剧,而是整个村社结构的伤痛。

几乎每个村口、每条巷道,都能看到新扎起的招魂幡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

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悲痛,如同早春尚未散尽的湿冷雾气,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田野荒芜,鸡犬不闻,只剩下失去亲人的恸哭和幸存者希冀又麻木的复杂眼神。

这一次瘟疫,越州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隔离、救治、防控的措施在卢光和祝长青的主持下也算得上及时、到位。

然而,面对如此凶猛的天灾,人力终有穷尽。

冰冷的统计最终汇总到县衙:整个越州城及所辖村镇,失去了近三成五的人口!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参与统计的人心上,也重重地砸在代理县务的祝长青案头。

满城缟素,十室九空,繁华凋敝,这便是康圣八年冬春之交留给越州的残酷印记。

祝长青也同意了林暖的建议,由云海勘测东南西北四处风水较好的地址,建了统一的公墓,落地为安,就算是自然粉身碎骨,这也是亲人的希望!

有县衙的整体规划和运作,愿意将亲人安葬在公墓的那些穷苦百姓也能喘上很大一口气。

城西,那道曾经为了阻挡可能携带瘟疫的睦州难民而仓促筑起的高墙,如今在祝长青的命令下,被正式划定为新的“城西门”,只待越州稍微恢复些生气,重新修建城门。

而墙外,那些曾被视作“瘟神”的睦州难民,竟也奇迹般地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他们没有选择返回同样饱受蹂躏、前途未卜的故土,而是在离这道高墙一里开外的荒地上,顽强地扎下了根。

用枯枝、茅草、泥巴,他们一点点搭建起简陋得几乎无法遮风挡雨的窝棚,像野草般在废墟上重新萌发生机。

更令人动容的是,他们竟已开始清理荒地,用简陋的工具翻垦着冻土,试图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种下活下去的希望。

当城内情况稍稳,卢辉带人前去查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在初春的寒风中沉默地劳作,新翻开的黑色泥土在一片荒凉中格外醒目,他们活着,并且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卢辉回去向祝长青禀报,言语间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祝长青站在窗前,沉默了许久,最终,他只是挥了挥手,派人送去了几车救急的粗米杂粮,没有驱逐,也没有接纳。

此刻的越州,自身已是百废待兴,焦头烂额,三月将至,春耕在即,耽误了农时,便是来年更大的饥荒。

睦州难民的安置问题只能暂时搁置。至于睦州本境如何了?祝长青眉头紧锁,他也没时间想。他现在都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收到消息,接下来怎么办!陡然觉得自己也是有些衰啊,好不容易越州蒸蒸日上了,来这么一遭!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人口不足,春耕咋整啊!

被祝长青暗自念叨的睦州,其实也算“挺”过来了。但这“挺过来”的代价,比越州更为惨烈——人口竟锐减了六成!

睦州县衙,县令许昌吉面对着几乎空了一半的县衙和满城死寂,早已心力交瘁。

他枯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墨迹淋漓的请罪折子,作为朝廷布下的“暗子”县令,他拥有直通吏部的特殊渠道,无需经过州府。

然而此刻,这特权带来的不是便利,而是沉重的负担。

他提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康圣九年了啊……他的三年任期,就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中走到了尽头。

初入江南原本期望着能有一份亮眼的政绩作为晋升之阶,结果没多久就被土氏族打击地不行,他刚寻到平衡之法,缓缓图之,又出了瘟疫,这任期评议怕是连“中”都难以奢望!要是他知道祝长青认为自己有些衰,他只会对祝县令说一句“祝大人,到底谁更衰!!”

看着户籍册上那触目惊心、被朱砂笔划去近六成的名字,许昌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攫住了心脏,欲哭无泪。

这薄薄的一纸请罪书,又如何能承载睦州境内那堆积如山的尸骨和漫山遍野的哭声?

他的仕途,乃至睦州的未来,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比天空中那片阴霾,更加沉重,更加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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