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醉归途 第428章 开窗

昏黄的光线向四周散开，照出了水乔幽的模样。

楚默离过来之前，水乔幽已经洗漱完。晚上无需再出门，她就换了件寝衣，外面随便披了件轻薄外衣。她今日还有沐发，一向懒得擦头发的人，随便拿了根发带稍微绑了小半，剩下的披散着，等着它们自然风干。这样的装扮，让她一贯的清冷中多了一丝慵懒与随性，和白日里男装当差的她判若两人。

楚默离望着她，刚拿起帕子的手顿住。

水乔幽放下火折子，偏头便撞上楚默离的目光，忆起他刚才所问，以为他是在等她回答。

她与他对望了一息，回应了一句，“干净的。”

“嗯。”

楚默离应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没有动。

水乔幽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她虽然穿得比较随意，但也绝对没有衣衫不整。

她不解他为何看得那般认真，有点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脏物。

她差点就要将手放到脸上，楚默离的手先伸了过来，从她散在肩膀上的发丝上弄下了一小丝木屑。

此时已经有些晚了，楚默离来时还以为她可能已经歇下，到了外面见她房间里还亮着灯，才敲响了房门。

他看着木屑，“刚才在忙？”

水乔幽瞧见，以为这便是他盯着她看的原因，“嗯，睡不着，找了点事做。”

楚默离将她被跑进来的风吹在脸上的发丝拨到了耳后，“我可有打扰你？”

水乔幽刚去看他的手，他已将手收了回去。

她便没再关注，“没有。”

话落，却见他还在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没有让人反感，而是让她疑惑，难道她身上还有木屑。

她低头将自己身上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再看见木屑之类的物什。

楚默离见她举动，意识到她的误会，告知她原由，“阿乔，我好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你了。”

水乔幽抬起视线，没觉得自己与以往有何不同。

楚默离知道她没领会，心中笑了笑，没有再说。他没唤时礼进来，自己用帕子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水乔幽虽然没理解他的话语，但开始两人谈起的事情，就在这无形之中揭了过去。

楚默离一边整理自己，一边很自然地与她说起他今日在京兆府做的事情与进展细节。

水乔幽见他自己没避讳，也没插话，在旁边坐了下来，静静听着。

两人不是第一次谈论这种事情，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反倒是时礼站在门外，随意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到两人相处十分‘和谐’的场景，差点生出里面两人已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的错觉。

外面一道闪电劈下，雨点骤然变大的动静，才让他止住这种错觉。

时礼撑开伞，挡住飞扑过来的飘雨，看着突然大雨倾盆，再看里面二人，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屋里二人谈论着正事，倒没注意这点小事。

直到后面邻居家又开始传来掉瓦声，两人辨出声音的来源，视线不经意间对上。

两人听了一会那特有的声音，水乔幽先开了口。

“没事，雨停了就好了。”

楚默离被她这份‘豁达’弄得啼笑皆非，随口一说，“阿乔，你那邻居的家中，不会真藏了秘密。”

水乔幽面色不变，话语自然，回了他一个字，“嗯。”

楚默离微怔，“……那你这么爽快告诉我，不怕我去找出来？”

水乔幽不在意，“那你估计得多安排些人过来。”

楚默离见她有问有答，神色正经，差点以为她说的就是真话了。

他凑近她，好奇道：“阿乔，你何时也学会打趣人了？”

水乔幽看他不信，没再说话。油灯虽然不亮，却足够水乔幽将他忽然凑近的脸看得一清二楚，她对上他的眼神，眉目未动，身体不动声色往后仰了点。

外面又传进来打雷声，水乔幽这才往外瞧了一眼，见雨水已经随风进屋，想起了房里的窗户没关，进了房间去关窗。

“我去关窗。”

楚默离起身跟上，“可要帮忙？”

“不用。”

水乔幽进屋，只见移到窗户旁的书案上摆着的书纸等轻便物什，要么被雨水打湿，要么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有两张纸，还被风卷了起来，她还未伸手去抓，飘出了窗外。

楚默离跟着她到门口，正好看见，步到外面，喊时礼在它们飞入院中之时，将它们截了回来。

楚默离将没有湿透的纸给她从窗户处递了进去，准备帮她将窗户从外面关上，无意间瞥见书案上摆着一套雕刻工具，还有一块雕刻了小半的小木头。

水乔幽捡起地上的书，瞧见他站在窗外，伸手将半湿的纸接了过去，“多谢。”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没有去收那些物什。

楚默离这才通过房内的灯火注意到那两张纸上画了一些他没见过的图纹。

再看书案上那块已经动工的木头，意会应该是她要雕刻在上面的。他又想到刚才她头发上沾上的木屑，明白了她这么晚还没睡，就是在做这件事。

水乔幽接过图纸，继续去捡那些被吹得到处都是的书纸。

外面飘雨太大，时礼忙撑着伞艰难地紧紧跟着他。

楚默离没再多看，帮忙将窗户从外面关上了。

他进了正厅，院外传来了夹在风雨声中的三更锣声。

楚默离走至水乔幽房门口，她正好收拾好出来。

“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水乔幽闻言，又想起早上袁松说的事情，可却没从他脸上看出异样。

犹豫须臾，还是没问了。他不说，她就当作袁松没有与他说。

她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又想到了昨晚两人所谈，没有留客，“嗯。”

“殿下。”时礼在门口听到楚默离所说，声音盖过了水乔幽的回应，“外面已经积水，我们暂时走不了了。”

他这话一出，屋内变得有些安静，同时显得外面的风雨更急。

两息过后，楚默离望向门外，透过闪电看出外面雨水如注。

他才踏过门槛，一阵急雨就扑过来。

时礼连忙将伞又撑开，给他挡雨，分析道：“殿下，这雨太急，外面只怕也已积水，我们若是现在出去，就得淌水了。”

他说话的功夫，伞也被风吹得有些撑不住了。

“外面已经宵禁，下这么大雨，马车亦不好走，容易被巡夜的官兵注意到。”

风雨声太大，为了确保楚默离能听到，时礼的声音也提高了些许。

如此一来，不仅楚默离能听见，只是与他们隔了个门槛的水乔幽也能听见了。

楚默离站在屋檐下，抬手挡开了一点伞，瞧出地上积水已经反光，知道时礼说的没错。

水乔幽站在里面，瞧着外面的风雨，没有出声。

时礼很快察觉到周围氛围似乎有些不对，但还是尽职劝阻楚默离，“殿下，不如我们再等上片刻，等雨小点再走？”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看了一眼，发现先前站在门口的水乔幽没了身影。

楚默离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变化，他抬脚往外面走。

时礼头疼，连忙跟上去。

楚默离走了两步，就要迈下台阶，抬着的脚在半空停了一息，他看着扑向衣摆的雨水，脚下转了方向，走到了水乔幽房间靠外面的那扇窗下，敲响了窗棂。

时礼跟过来，想给他打伞，被他用眼神制止，示意他不要靠近。

水乔幽的身影通过灯火映衬在窗纸上。

可以看出，她就站在附近。

她看着外面映进来的影子，站在原地没动，也未出声。

然而，外面的楚默离也是一样的。

她不过来开窗，他也不说话，就在外面站着。

时礼不知，他们二人这本来好好的，忽然又是闹哪一出，感受着雨水往檐下扑，只能担心地在远处站着。

窗里窗外的人无声僵持了片刻，楚默离又敲了一次窗棂，但还是不开口。

又过了良久，他仍旧在原地。

水乔幽看着他的影子，还是走了过去，打开了窗。

窗户一开，风雨跃过他，席卷进屋，又将旁边书案上摆着的书纸都吹得猎猎作响。

水乔幽没有管它们，问楚默离，“还有事？”

楚默离面上浮现浅笑，“本来确有一事。”

“你说。”

“顾寻影下午从你这回去，担心你因父皇让人送那些画像到我府上生气。我本是不信的，但还是想问问你。”

他话语稍停，看着她的眼睛。

水乔幽想起了他说的事情。

“不过。”她还未开口，楚默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不需要了。这种事，确实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水乔幽没有错过他嘴角那一抹没有落下的弧度，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言语。

楚默离感受到风雨的威力，知道了她的意思，“早点休息，我在外面站一会儿，等雨小一点就走。”

他再次帮她将窗户从外面关上，隔绝了她与风雨，也暂时隔开了她与他自己。

他立在屋檐下，时礼尽量撑着伞给他挡雨。尽管水乔幽没关门，他也没再进屋。

水乔幽站在窗前，没有留他，也没赶他。

小半盏茶过去，雨不但没小，反而越来越大。

水乔幽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拿起木头与刻刀，继续他来之前在做的事情。

除了风雨雷电的声音，后院偶尔还是会响起点掉瓦的响动。

楚默离没再打扰过她。

水乔幽忙了一刻，再次听到簌簌掉瓦的声音，手里的刻刀稍微落得重了一点，毁掉了一晚上的努力。

她盯着失误的地方看了少时，目光往上，一眼看到没有挪过地方的身影。

她握着刻刀，指甲在刀柄上划了两下，调整了一下力度，低头试图挽救先前那一刀。

刻了两刀，却越来越糟糕。

窗外的楚默离看出这夜的雨短时之内是没有要停的趋势了，回头望了一眼窗纸上专注的影子，不再站下去，迎着雨往外走。

一下台阶，积水瞬间没过了脚踝。他没有在意，准备迈步往前。

这时，雨水拍打声中夹杂了一丝其它的声音，映在檐下与旁边积水水面上的光线也亮了些许。

楚默离回头，见屋檐下那扇窗户又打开了。

水乔幽站在窗前，看着他道：“你上次用过的被褥，甜瓜已经洗晒过，仍旧放在原处。”

楚默离与时礼耳力都好，虽然她声音不重，两人还是听得清楚。

楚默离看着她，微有意外。

时礼迅速反应过来，“殿下，属下这就去给您收拾房间。”

水乔幽听到话语，没再说其它的，又关上了窗户。

楚默离见状，转了脚步，又迈上台阶，踏过门槛，停在了水乔幽还没关门的房间门口。

水乔幽听到动静，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做自己的事。

楚默离深吸一口气，敲门问她，“我可否进来？”

水乔幽手上动作停住，很快又恢复过来，没有做答。

楚默离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许，提脚进门，并将房门给关上了。

门外的时礼，见证全程，头又一抽一抽痛了起来，心想，下次再遇来这的差事，他是不是应该想个借口找秦鸣换一下。

他稍作思索，没去打扰二人，还是先去隔壁收拾房间了。

坐在书案前的水乔幽，听到关门声，头也未抬，手上动作如常。

楚默离直接步至她身旁，将她手里的木头与刻刀都拿至了一旁。

他的强势，致使水乔幽不得不抬起头，道：“有需要的，你让时礼自己找。”

楚默离看了一下她坐着的高度，伸手揽过她，将她抱了起来，用宽大的衣袖在书案上扫出了一个空位，让她坐在了上面。

如此一来，两人的视线差不多到了同一高度。

水乔幽见他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则是难得的错愕，错愕到甚至忘了要动。

楚默离却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对，伸手撑在书案边缘圈着她，上半身倾向她，目光直直锁定她。

两人的身影落在窗纸上，只看影子，仿佛是他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中，昏暗的光线让靠近的两个身影，透着浓浓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