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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4年，猎户座子悬臂，“启明号”
星盟总部的外交旋涡余波未平，孔方佳元帅甚至来不及返回“昆仑之心”基地进行详尽的汇报与休整，“启明号”的舰桥上，那份与刀锋女王达成初步同盟协议所带来的、短暂而珍贵的舒缓气氛，便被一则来自地球战略警戒司令部的最高优先级加密通讯彻底击碎。
通讯经由绝对安全的“幽影”量子信道传输，信号源等级为“文明存续-阿尔法”，这意味着其内容直接关系到地球乃至整个碳基智慧种族的未来命运。
发信人是战略警戒司令部现任司令官，亚历山大·雷耶斯上将，一位以冷静和铁腕着称的老兵。他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舰桥主屏幕上，背景是地球战略警戒司令部深埋于地下的主战情室，冰冷的蓝光映照着他刻满岁月与责任沟壑、此刻却异常凝重的脸庞。
“孔元帅，抱歉打扰您归程。”雷耶斯的声音透过加密信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子杂音，却依旧沉稳如磐石，“但我们监测到一个极其异常且可能具有战略颠覆性的事件。位于殖民星域b-7区，代号‘天堂-2’的双星系统内，那个被标记为‘先行者遗迹’的遗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激活现象。”
孔方佳原本略带倦意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蛰伏的鹰隼骤然锁定了猎物。他身体微微前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控制台冰凉的表面。
“‘先行者’？确认吗，亚历山大？那个我们挖掘了数十年、除了一堆无法理解的巨石结构和能量惰性残留外一无所获的遗迹？”他的声音平稳，但熟悉他的李艳（她的影像也接入了通讯）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波澜。
“确认无误，元帅。”雷耶斯调出一段经过处理的探测数据流，只见代表“天堂-2”星系第四行星（遗迹所在行星）的坐标点上，正持续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报信号，
“大约七十二标准时前，遗迹核心区域——我们称之为‘祭坛’的那个巨型建筑复合体——开始发出一种极其规律的低频震动。并非地质活动，震动源精准地局限于建筑结构本身，能量签名……前所未见，既非已知的任何动力系统，也非自然现象。”
他切换画面，播放了一段由前沿侦察卫星传回的高速摄影影像。那是一片荒芜的、呈现出铁锈红色的巨大平原，中央矗立着由某种未知黑色材质构成的、线条简洁而宏大的阶梯式金字塔形建筑——人类考古学家依据其形态勉强命名为“祭坛”。
此刻，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造物，其表面正以一种固定的频率微微颤动着，震动的幅度极其微小，若非高速摄影机的捕捉，肉眼几乎难以察觉。
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震动，建筑表面那些深邃的、从未被破译的刻痕缝隙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可见光波段的能量辉光一闪即逝。
“震动波形极其规整，重复周期分秒不差，像……像某种编码后的心跳。”雷耶斯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困惑与警惕，
“战略警戒司令部已紧急协调‘第三巡逻舰队’前往该星域，并对‘天堂-2’恒星系实施了最高级别的静默封锁，所有民用航线绕行，未经许可任何舰船不得进出。
李艳博士和王海峰博士在得知消息后，已搭乘‘伏羲号’科研舰，随同加强护卫舰队先行赶往现场进行评估。”
孔方佳的眉头紧紧锁起。先行者……这个银河系考古学上最巨大、最诱人却也最令人沮丧的谜团。他们存在的证据散落在数十个星域，其造物之宏伟、技术之精深，远非当前任何已知文明（包括星盟核心成员）所能企及。
最主流的假说认为，他们是一个在极其遥远的过去就已达到文明巅峰，并最终成功实现某种形式“集体升维”的远古种族，彻底离开了这个物质宇宙。
他们的遗迹中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其社会、文化或具体技术路径的详细信息，仿佛刻意抹去了一切，只留下这些冰冷、坚固、无法摧毁的巨石结构，如同沉默的墓碑，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不可知时代的开始。
如今，这墓碑竟然自己“响”了？
“我明白了。”孔方佳瞬间做出了决定，之前的疲惫被巨大的警觉和责任感驱散，“‘启明号’更改航向，目标‘天堂-2’恒星系。雷耶斯将军，保持封锁强度，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遗迹核心区，包括我们自己的科研人员。一切等我抵达后再说。”
“遵命，元帅。安全权限已同步更新。祝您顺利。”雷耶斯的影像消失。
通讯切断，舰桥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引擎平稳运行的嗡鸣和仪器指示灯规律的闪烁。副官赵锐看向孔方佳：“元帅，是否需要通知星盟方面？”
“暂时不必。”孔方佳摇头，目光投向舷窗外已被重新设定的导航星图，那片陌生的星域正在远方等待，“先行者遗迹事关重大，在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消息必须严格控制在地球文明最高决策层内部。加速前进。”
“启明号”及其护卫舰艇调整航向，强大的曲速引擎再次轰鸣，撕裂时空，驶向那个突然变得不再平静的“天堂”。
“天堂-2”恒星系，正如其名，是一个由两颗相互绕转的、处于稳定期的红矮星构成的系统。两颗恒星如同宇宙中一对默契的舞者，散发着温和而持久的暗红色光芒，共同照亮着围绕它们运行的十三颗行星。
第四行星，Gaea-IV（盖亚-4），恰好位于双星系统的宜居带内。从太空望去，它是一颗灰绿色的星球，表面覆盖着大片顽强的地衣类植物和矮种森林，拥有比地球稀薄但足以支持某些特殊生命形式的含氧大气，以及液态水形成的零星湖泊与海洋。然而，扫描显示，整个星球没有任何智慧生命活动迹象。
“第三巡逻舰队”的封锁线严密地布设在恒星系外围的柯伊伯带区域。数十艘战舰如同沉默的哨兵，引擎维持在最低功耗，各种长程传感器和引力阱发生器全开，构建出一道无形的监视与防御屏障。
“启明号”穿过封锁线，径直驶向第四行星。在低轨道，孔方佳看到了先期抵达的“伏羲号”科研舰及其护卫舰队。他没有过多停留，直接搭乘一艘装甲穿梭机，在一小队精锐陆战队员的护卫下，突破大气层，降落在遗迹所在的巨大平原边缘。
降落点距离“祭坛”建筑群尚有数公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混合了铁锈、风化岩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臭氧味。重力略低于地球，风声在头盔外呼啸，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一座临时建立的前进基地已经矗立在一旁，基地周围部署着自动防御炮塔和能量屏障发生器。一名身着战略警戒司令部野战军服、肩章为上校军衔的军官快步迎了上来，向孔方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元帅！战略警戒司令部所属，‘天堂-2’前线侦察指挥中心指挥官，马尔科姆·里德上校，向您报到！”里德上校的声音透过头盔通讯器传来，洪亮而带着一丝紧张。他身材高大，动作干练，脸上带着长期在边缘星域服役留下的风霜痕迹。
孔方佳回礼，目光扫过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和科学家团队，最后落向远方那巍峨耸立的黑色“祭坛”。即使在数公里外，那座建筑依然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心生敬畏的压迫感。
“情况怎么样，里德上校？”
“震动仍在持续，元帅，频率和强度没有任何变化，稳定得……令人不安。”里德侧身引路，带着孔方佳走向前进基地的主指挥帐篷，
“我们已经在‘祭坛’周围布设了超过三百个不同型号的传感器，包括地震仪、能量波动探测器、量子场干扰监测仪等等。这是实时波形和数据。”
指挥帐篷内，巨大的全息屏上正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那规律跳动的震动波形，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心脏正在平稳搏动，每一次起伏都精准得如同原子钟。
旁边一个小分屏上，则循环播放着高速摄影机捕捉到的“祭坛”表面微颤的画面，那微弱的能量辉光在黑色材质的衬托下，更显诡异。
“就像您看到的，元帅。这不是地质活动，震源深度为零，就是建筑本身。”里德指着波形图，“我们尝试用低功率激光和声波进行扫描，但信号无法穿透建筑表层，它的材质对几乎所有探测手段都表现出近乎完美的吸收和屏蔽特性。
我们甚至……偷偷尝试用单兵能量武器对其表面一小块区域进行了最低功率的照射测试。”
孔方佳眉头一挑：“结果？”
“能量束接触瞬间就被吸收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而震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里德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和难以置信，“仿佛我们的行为无关紧要，它只是在……执行某种预设好的程序。”
就在这时，孔方佳的个人加密通讯器响了起来，是李艳的频道。他走到帐篷角落接通。
“佳哥，你到了？”李艳的声音传来，背景是“伏羲号”实验室特有的仪器嗡鸣声，“我们这边有初步发现。我和王老分析了震动波形，这绝对是一种编码信息！”
孔方佳精神一振：“能破译吗？”
“波形本身的结构非常复杂，蕴含的信息量极大，不像任何已知的文明编码体系。”李艳语速很快，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专注和兴奋，
“但是，其调制方式……其底层逻辑中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味’，与之前刀锋女王转述那条警告信息时，我们捕捉到的、来自高维的微弱残留波动，有惊人的相似性！”
孔方佳的心猛地一沉：“你是说……”
“有极高概率，这条信息……或者说这个‘激活’现象，与那个试图联系刀锋女王、警告我们的高维力量有关！”李艳肯定道，
“而且，选择‘先行者’遗迹作为传递媒介，这本身就极具深意！我们怀疑，这股高维力量，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集体升维的‘先行者’文明本身！或者至少与他们有极深的渊源！”
这个推测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迷雾，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先行者……他们不仅存在，而且正在以一种超越常规物理法则的方式，试图联系他们留在物质宇宙的“后裔”？
“技术中心正在集中所有算力，尝试破译这段‘震动编码’。”李艳继续说道，“但这需要时间，这种编码方式太古老也太奇特了。王老猜测，它可能并非简单的语言翻译，而是需要结合遗迹的整体结构、空间位置甚至……某种意识层面的共鸣才能完全理解。”
“我明白了。”孔方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保持分析，有任何进展立刻通知我。我在这里再看看。”
结束通讯，孔方佳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的“祭坛”。黑色的巨构在双星的红光照耀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那规律不变的震动仿佛直接敲击在人的心脏上。如果真是先行者的信息，他们想说什么？警告？指引？还是别的什么？
他在前进基地又停留了几个小时，仔细查看了每一份探测报告，甚至亲自穿上重型的防护服，在里德上校和陆战队的护卫下，靠近到距离“祭坛”基座不足一公里的地方进行实地感受。
越是靠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发强烈。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低频的嗡嗡声，与脚下的震动共鸣，让人从骨骼深处感到一种莫名的战栗。那黑色的材质近看更是光滑得不可思议，仿佛能够吸收一切光线和视线。
然而，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常。没有门户打开，没有能量爆发，没有机器人守卫出现。它只是在那里，持续地、固执地“震动”着，如同一个设置了亿万年的闹钟，终于在今日响起。
确认暂时无法从遗迹本身获得更多信息，而地球技术中心的破译工作又非一朝一夕之功，孔方佳果断下令：“里德上校，保持现有封锁和监测等级。没有我的直接命令，禁止任何形式的主动交互尝试。‘伏羲号’继续留在此地进行深入研究，‘启明号’随我返回地球。我们需要最高层面的决策。”
“是！元帅！”里德上校立正领命。
孔方佳最后看了一眼那沉默而震动的黑色巨构，转身登上穿梭机。他知道，地球文明可能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节点上，一个由远古先行者跨越维度和时间传递而来的信息，或许将彻底改变他们对宇宙、对自身、以及对未来的认知。
返回地球的航程中，孔方佳几乎没有合眼。他独自待在舰长室里，面前的全息屏幕上不断回放着“祭坛”震动的影像和波形数据，以及所有关于“先行者”的、少得可怜的考古报告和推测文献。
那个集体升维的古老文明，他们经历了什么？升维后的世界是怎样的？他们为何此刻传来信息？那条通过刀锋女王转述的警告，与此次的震动，是否同出一源？目的又是什么？无数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
数日后，“启明号”抵达地球轨道。孔方佳甚至没有回家，直接赶往“昆仑之心”基地。技术中心的核心实验室里，李艳和王海峰博士早已等候多时，两人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佳哥！”李艳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数据板，“破译出来了！虽然只是大部分，但核心意思已经明确了！”
孔方佳接过数据板，目光迅速扫过上面那些经过超级计算机无数次迭代运算才得出的转化文字。那些文字冰冷而简洁，却带着一种穿越浩瀚时空的沉重力量：
“碳基文明‘地球’之引领者，孔方佳应知晓：静默之弦已扰动。但汝已进行了防备和研究，甚好。但仍需警惕，高维意志文明依然会高度关注汝，当汝等掌握了升维秘密后，不要立刻升维，应先前往暗系磨练，否则升维后，问题无穷，前车之鉴，先行者敬告。”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冷却系统低沉的嗡鸣。孔方佳反复看了三遍这段简短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锤子般敲击在他的认知上。
静默之弦已扰动——这印证了之前的警告，他们的研究活动确实引起了高维注意。
但汝已进行了防备和研究，甚好——这似乎是一种……认可？肯定了他们发展“守护者”和“弦球之手”技术的方向。
仍需警惕，高维意志文明依然会高度关注汝——警告并未解除，威胁依然存在。
最关键的是后半部分——掌握了升维秘密后，不要立刻升维，应先前往暗系磨练，否则问题无穷。
“暗系……磨练？”孔方佳抬起头，看向李艳和王海峰，“这是什么意思？‘暗系’指什么？‘磨练’又是指什么？‘问题无穷’……是指升维后会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还是指……会变成像他们一样？”他想到了那个关于“先行者”可能并非善意的高维存在的猜测。
王海峰博士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地开口：“‘暗系’……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天文学和宇宙学术语，在不同文明中有不同指代。
但结合先行者的背景和这条信息的语境，我们推测，它很可能指的是那些物理规则极端、环境极其恶劣、甚至可能存在未知危险形式的星域或维度间隙。比如，引力异常区、强辐射带、时空褶皱区，或者……暗物质\/暗能量富集区域。”
“至于‘磨练’，”李艳接口道，眼神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可能是指需要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中，进一步锤炼和验证我们的技术，尤其是对高维技术的应用和理解，确保其稳定性和可控性。
也可能……是指心智和精神层面的锤炼？信息里说‘否则升维后，问题无穷’，并用‘前车之鉴’来形容自己。先行者文明或许在升维后遇到了某种他们未曾预料到的、极其严重的困境，甚至可能……发生了某种‘异化’？”
这个推测让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升维，这个无数文明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难道隐藏着巨大的陷阱？
“信息直接点名给你，佳哥。”李艳看向孔方佳，语气担忧，“这说明你在高维层面的‘特征弦’亮度极高，已经被牢牢锁定。这条信息，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一种……基于过往教训的、急切的提醒和指引。”
孔方佳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数据板冰凉的边缘。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条信息与之前的所有线索——刀锋女王的警告、黑塔皇帝的暗示、高维干涉的模式、以及地球目前的技术水平——全部串联起来。
先行者……他们似乎并非充满恶意的“收割者”，反而更像是一群跌跌撞撞走过弯路、并试图提醒后来者的“前辈”。但他们自身又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为何不能直接干预？只能通过如此隐晦的方式传递信息？
“技术中心对‘暗系’有更具体的推测坐标吗？”孔方佳最终问道。
“有一些候选区域。”王海峰调出一幅庞大的银河星图，上面标记出了十几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区域，“这些地方都是已知的物理规则异常区，环境极其恶劣，常规舰船难以深入，甚至我们的探测器也损失了不少。
孔方佳凝视着星图，目光锐利如刀。一场新的、更加未知的征程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球文明不能坐等“高维意志文明”的下一步动作，也不能盲目地追求升维而重蹈先行者的覆辙。
“将这条信息列为‘文明最高机密’，保密等级‘种族存亡’。”孔方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走到实验室巨大的舷窗前，望着窗外“昆仑之心”基地深处忙碌的景象和更远处模拟出的地球蓝天。
先行者的信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宇宙奥秘的大门，但门后是荆棘密布的道路还是光辉灿烂的未来，无人知晓。
唯一确定的是，地球文明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坚韧。在触碰那终极的星辰之前，他们必须先学会在最深沉的黑暗中行走。
“暗系磨练……”孔方佳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那就让我们去看看，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