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花地儿 第530章 “源初代码”碎片

阿娣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碎片传递的信息如同洪流，冲击着他每一个感知细胞。“摇篮”、“初始设定点”、“修复”、“终结”、“变量”……这些词汇带着沉甸甸的宇宙质量，压在他的意识核心。

他缓缓放下按在观察窗上的手，指尖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回归现实。星图大厅内，恐慌如同实质的毒气在弥漫。他能听到压抑的抽泣，看到某些代表因过度恐惧而瘫软的光影，也能感受到“喧嚣堡垒”整体结构传来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震颤——那是居住在其中亿万生灵集体无意识的恐惧共鸣。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来自一个形态类似水母的透明生物代表，它的体内光点紊乱地窜动。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实体还是投影，都聚焦到了阿娣身上。这个年轻的“织法者”，在获取碎片时展现了非凡的勇气与能力，此刻，他更是握住了那个可能决定文明存亡的“选择”。

老查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阿娣，那东西……说了什么？”他指向隔离舱内已恢复平静，但低语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韵律的碎片。

阿娣深吸一口气，将碎片传递的信息，以及自己的解读，清晰而冷静地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位代表。他没有隐瞒“修复可能亦终结”的警告，也没有夸大“摇篮”可能带来的希望。他只是陈述事实，将那条通往未知终点的道路，**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话音落下，大厅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寂静。绝望与希望，两种极端的情感如同巨兽在无声地角力。

“我们不能去！”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是资源统筹委员会的莫格长老，他的甲壳因激动而微微张开，“那是个陷阱！‘荆棘王座’刚被抹除，这东西就给出一个坐标？这分明是‘归寂’引诱我们这些最后的‘噪音’自投罗网！我们应该立刻销毁这块碎片，加固‘喧嚣堡垒’，利用它研究出的有限成果，尽可能延长我们的存在时间！”

“延长？延长到像‘荆棘王座’一样被毫无痕迹地擦掉吗？”林秀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反对的火焰，“莫格长老，固守在这里只是等死！碎片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是‘荆棘王座’用毁灭换来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必须抓住！这不是选择，这是……生存的本能！”

“但这本能可能会让我们死得更快！更彻底！”莫格长老怒吼，“去往那个什么‘摇篮’，需要穿越多少未知星域？需要消耗多少我们本已捉襟见肘的资源？在路上，我们可能随时被‘归寂’吞噬！就算到了，等待我们的也可能是即刻的终结！留在这里，我们至少还能存在一段时间，或许……或许还能找到其他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了！”阿娣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所有的争论，“守夜人说得对，‘归寂’或许并非敌人，而是法则。对抗法则，我们毫无胜算。但碎片指示的，不是对抗，是‘修复’，是重新校准那失却的平衡。”

他走到星图前，指着那片吞噬了“荆棘王座”的、仍在缓慢扩散的绝对黑暗。

“看看那里。那不是战争的伤痕，那是宇宙正在‘死亡’的证据。我们所在的这片星河，乃至我们认知的整个宇宙，或许都只是在一个走向彻底寂静的漫长呼气过程里。‘摇篮’，可能是唯一还能进行‘吸气’的地方，是宇宙规则的……源代码所在。”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林秀和老查理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是‘变量’。是这场宏大叙事中，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我们的选择，我们的行动，或许无法改变宇宙的终极命运，但或许……能为我们自己，为所有仍在挣扎的‘噪音’，争取到一丝不同的未来。”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

“我决定，遵循碎片的指引，前往‘摇篮’。”

“这不是一次远征，这是一次……朝圣。朝向宇宙的起源，也或许，是朝向我们共同的终结。”

“联盟，需要做出选择。是跟随，还是留下。”

大厅内再次哗然。支持与反对的声音激烈碰撞。但这一次，恐惧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悄然改变。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勇气，开始在部分代表眼中点燃。

“流光族，同意。”那道明灭不定的光痕稳定下来，传递出清晰的意念，“与其在寂静中等待消亡，不如在追寻答案的路上燃烧殆尽。”

“深岩帝国，附议。”一个如同岩石摩擦的声音隆隆响起，“我们的文明生于地壳变动，不惧颠覆。”

“灵语森林……愿随‘织法者’同行。”轻柔的、如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汇入。

反对的声音依然存在，莫格长老和他的支持者们激烈地抗议。但大势，正在向着阿娣倾斜。

“够了。”守夜人的投影再次发声，他的光芒依旧黯淡，却多了一丝决然，“联盟自成立之初，便是为了在寂灭中寻求生机。如今，生机已指明方向，无论前方是希望还是深渊，我们都应前往。我以‘守夜人’权限，启动‘终末倡议’投票程序。”

古老的程序被激活，所有成员文明的代表开始投下自己文明命运的一票。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当最终的票型显示在星图穹顶时——赞成前往“摇篮”的票数，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坚守和弃权票的总和。

决议通过。

“喧嚣堡垒”内部，指令被层层下达。庞大的居住模块开始进行适应性加固，超空间引擎群进入前所未有的预热状态，资源被高效地调配、封装。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取代了之前的绝望恐慌。每一个生灵都明白，他们即将踏上的是有去无回的单程旅途，目的地是传说的起源，也可能是现实的终点。

阿娣、林秀和老查理站在主控室内，望着舷窗外开始缓缓转向、调整姿态的庞大堡垒群。

“我们真的能……修复宇宙吗？”老查理声音干涩，带着不确定。

“我不知道，查理。”阿娣轻声回答，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落在了那枚静静低语的碎片上，“但我知道，我们必须去尝试。这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理解。理解我们为何存在，又为何注定要面对消亡。”

林秀握住他的手，力量坚定：“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们一起去。”

阿娣反握住她冰凉却坚定的手，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隔离舱内的“源初代码”碎片，再次产生了变化。它的低语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应和着“喧嚣堡垒”引擎启动的轰鸣。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光芒，从碎片中心亮起，如同在无边的黑暗深海中，点亮了一盏指引归途的孤灯。

那光芒，指向星图上一个遥远得几乎被遗忘的坐标——“娘花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