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花地儿 第425章 废料场的低语

能量废料处理中心，代号“熔炉”，位于前哨站的最底层，如同巨兽消化系统的末端。这里是所有废弃能量、损坏零件和实验残渣的最终归处。巨大的管道如同血管瘤般盘踞在穹顶，不时喷涌出色彩诡异、辐射超标的能量湍流，撞击在下方的分解池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激起阵阵腐蚀性的雾气。空气灼热，弥漫着臭氧、金属烧熔和某种无法形容的能量衰变产生的恶臭。

这里是秩序的边缘，混乱的主宰。强大的能量干扰使得常规监控设备效能大减，但无处不在的狂暴能量流本身就如同致命的陷阱。

林秀的移动平台沿着指定的维护轨道小心地滑入这片区域。她依照“普罗米修斯”提供的坐标，穿越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废弃反应堆外壳和扭曲的管道迷宫，最终停靠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被巨大冷却线圈环绕的平台上。

周围只有能量湮灭的咆哮声。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她维持着最低能耗的静默状态，感知全力开放，如同绷紧的蛛网，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维生舱内部，那枚娘花吊坠仿佛在隐隐发烫。

等待。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上方一根粗大的废弃能量导管内部，传来一阵极不自然的、有规律的敲击声——哒，哒哒，哒——是一种简单的二进制代码，意思是“安全，现身”。

林秀没有回应。这太容易模仿。

几秒后，另一处阴影里，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特定加密协议的信号传来：“γ-07？证明你不是系统陷阱。”

对方同样谨慎。

林秀沉吟一秒，操控机械臂，在一旁因高温略微软化的金属壁板上，迅速划出一个简单的符号——那朵娘花的轮廓。

这是冒险之举，但她需要展示诚意，也需要验证对方是否认识这个符号。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熔炉”永不歇止的咆哮。

良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跟我来。”

话音落下，前方一堆看似随意的废弃集装箱后面，一道极其隐蔽的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倾斜的、仅容移动平台勉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内没有灯光，只有深处传来的微弱红光。

没有回头路了。

林秀操控平台，驶入通道。暗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彻底隔绝了外界的轰鸣，只剩下移动平台滑行的细微摩擦声和通道深处那令人不安的红光。

通道向下延伸了近百米，最终通往一个巨大的、利用天然岩洞改造而成的隐蔽空间。这里显然经过精心布置，空气经过过滤，温度适中。墙壁上布满了粗糙但有效的能量屏蔽装置，抵挡着来自上方“熔炉”的干扰。空间内堆放着各种改装过的设备、储备物资，以及……一些明显不属于前哨站标准的、带着手工痕迹的生活用品。

这里是一个巢穴。“遗民”的巢穴？还是“普罗米修斯”的据点？

空间的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一个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光幕前。那人也搭载在一个移动平台上，但那个平台经过大量改装，加装了额外的接口和武器模块，看起来更具攻击性。

听到林秀进来的声音，那人缓缓转过身。

林秀的呼吸（意识层面的）几乎停止。

那人的面容大部分隐藏在阴影和改装过的维生面罩之后，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充满了疲惫、警惕，以及一种历经磨难的坚韧。而更让林秀震惊的是，那人移动平台的外壳上，喷绘着一个清晰的标记——正是那朵娘花！

“你是……”林秀的声音通过外部扬声器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可以叫我‘园丁’。”对方的声音通过面罩下的 modulator （调制器）传出，低沉而沙哑，听不出原本的性别和年龄。“或者，如‘祂’所愿，一个本该被‘净化’掉的‘遗民’。”

园丁。娘花。这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故乡的符号。

“β-3 junction 的人……”林秀艰难地开口。

“死了。或者生不如死。”园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冰冷的陈述。“为了给你争取时间，也为了保住最后的秘密。他们发现了我们另一个备用出口。我们不得不断尾求生。”

林秀感到一阵寒意。“为什么？系统为什么要如此……”

“为什么？”园丁打断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因为‘祂’不允许任何‘杂质’存在。任何不受控制的变量，任何可能唤醒‘过去’的东西，都必须被抹除。尤其是……与‘昙花’相关的一切。”

“昙花！”林秀急切地追问，“那到底是什么？和阿娣有什么关系？和这朵花又有什么关系？”她指向对方平台上的娘花标记。

园丁凝视着她，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维生舱的外壳，直视她的灵魂。

“‘昙花’，从来不是一个项目那么简单。”园丁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它是一个……钥匙。一个试图打开‘祂’为我们设定的囚笼的尝试。一个试图找回我们被剥夺之物的……禁忌。”

“至于你的阿娣……”园丁顿了顿，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她不是受害者，γ-07。或者说，不完全是。”

林秀的能量核心猛地一缩：“什么意思？”

“她是‘昙花’最成功的……载体。”园丁的话语如同重锤，“也是‘祂’最想回收，或者彻底销毁的……**样本。”

**样本？载体？林秀的思维一片混乱。

“那场事故，根本不是意外。是‘祂’察觉到了‘昙花’即将突破临界点，进行的强行干预和……收割。阿娣的意识之所以没有完全崩溃，是因为‘昙花’的一部分……已经在她内部‘开花’了。她在无意识中，抵抗着‘祂’的吞噬。”

开花？抵抗？

林秀想起了阿娣意识中那股具有适应性的侵蚀能量，想起了那偶尔闪现的、属于她自己的清醒波动……

难道那不仅仅是伤害……也是……融合？

“那你……你们‘遗民’……又是谁？”林秀的声音干涩。

“我们？”园丁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们是被‘祂’遗忘，又试图记起的人。我们是‘昙花’最早期的……失败品，或者说，未完成的残次品。但我们活了下来，躲藏着，试图找到完成‘开花’，或者至少……获得自由的方法。”

失败品？残次品？林秀看着这个设备精良、组织严密的“遗民”，无法将他们与这些词汇联系起来。

“你想和我交易什么？”林秀直接问道。

“资源。能量。以及……你的位置。”园丁也毫不掩饰，“你能接触到系统核心任务，能到达我们无法轻易抵达的区域。我们需要你为我们提供特定的能量频率，那是‘昙花’……也是阿娣最终苏醒的关键。同时，在必要时，成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

“作为回报？”林秀冷静地问。

“我们可以提供‘祂’不知道的、关于‘昙花’和阿娣状态的更深层信息。我们可以给你更高效、更隐蔽的能量操控技术，帮助你和阿娣活下去。甚至……”园丁的目光扫过林秀的维生舱，“……告诉你，如何真正意义上，与你的女儿‘对话’。”

与阿娣对话！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她忽略巨大的风险！

但林秀没有立刻答应。她看着园丁，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那么，‘普罗米修斯’呢？你们和他们，是一体的吗？”

园丁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

“不。‘普罗米修斯’……是另一群疯子。”园丁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忌惮甚至……厌恶，“他们也想推翻‘祂’，但他们追求的是更极端、更危险的东西。他们不是想获得自由，而是想……取代。与他们打交道，如同与深渊共舞。”

“γ-07，你必须做出选择。是和我们这些‘残次品’一起，寻找一条或许能共存的道路；还是投向那些妄图成神者，最终可能一起化为灰烬；或者……继续你孤独的‘窃火’，直到被‘祂’或他们发现，彻底湮灭。”

园丁的话语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给出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单选题。

星穹之下，废料场的低语道出了惊人的真相，却也将她推向了更艰难的十字路口。

选择，从未如此沉重，也从未如此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