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微 第43章 深秋

才四更天，顾桓祁便起身了。

江义敏闻声入内，低声道：“皇上，您怎么起了？”

顾桓祁面容憔悴，显然是并未睡好的样子，“你来了，帮朕将那件衣裙找出来。”

江义敏先是一凛，入内在万历柜内翻找起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江义敏捧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裙从内寝出来，“皇上，您要找的可是这件衣裙？”

顾桓祁放下手里的书册，看着那件衣裙，怔怔地出了神。

那衣裙是分为里外两件，里面一件是浮光锦，外面一层则是香云纱，裙角处以银丝与青色色丝线交织做成流苏，随着走动时的动作而生出粼粼的波光与翩翩的灵动之感。

顾桓祁依稀记得，这浮光锦的下摆衣襟处绣的是霜花，每一朵皆不相同，为的便是让人感觉是真的露冷霜寒之景。

“皇上？”

江义敏轻唤了一声，顾桓祁才回过神来，“是这件，明日一并拿去思渺宫。”

“是。”

江义敏将那衣裙整理好，与首饰放在一齐，忍不住叹了口气，眉眼间皆是惋惜之色，又为榻上看书的顾桓祁换了一盏新烛火来。

直到天亮，才伺候顾桓祁更衣上朝。

下了朝，便急不可耐地赶去了思渺宫，未许人通报，径直往寝殿走去。

还未至寝殿，看见一瘦瘦小小的人儿坐在廊下，背对着阳光悉心整理着蝴蝶。

光是看着，顾桓祁便觉得心头一暖，昨日的不安便统统消去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失而复得的爱人，万万要珍惜。

顾桓祁脚步轻轻，行至洛知微身后，高大的身影遮住洛知微身上的阳光，洛知微手上一顿，转过身去，见是顾桓祁，惊喜地笑了，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正要福礼又被顾桓祁拦住，“朕说过，只有阿若与朕在时，便不必如此。”

洛知微颔首，笑意温婉，眼底更是无尽的温柔，“桓郎怎的来了？”

“下朝之后便来看看你。”说着，两人牵着手往寝殿去了。

江义敏跟上前，将手里东西给了竹叶，“皇上赏的。”

“有劳江公公。”竹叶轻声谢恩，看着那衣裙却目光一滞。

江义敏环视了一圈，“思渺宫里不能只有你一人伺候，晚些我便差内务府再给思渺宫找些底子干净，伶俐的人来。”

“多谢江公公了。”

皇帝政事繁多，顾桓祁自然无法一直与洛知微待在一处，两人依偎在一块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陪着洛知微将蝴蝶一个个黏在竹签上，放进琉璃盏中，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走前轻轻摸着洛知微的额发，“这蝴蝶往后便能长久的留在这玻璃盏中，正如阿若能长久地和朕在一起一般。”

洛知微欣赏着琉璃盏中的蝴蝶，满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小主，方才江公公给了奴婢好些东西，说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洛知微收回目光，看向竹叶手里端着的东西，钗环项圈一应俱全，想来顾桓祁是为了昨日疑心了自己的事情做补偿来了。

想起昨日之事，洛知微仍忍不住有些后怕，若昨天的局当真是自己设下，栽赃旁人的，只怕今日要被禁足的人便是自己了。

吴皇后尚有吴家助力支撑，而自己，只能是弃子一枚，了却余生了。

“这衣裙倒是名贵料子，只是看这绣花的针法，好似京都城三四年前流行的样式。”竹叶忍不住道：“不过，奴婢看着这衣裙，倒有些眼熟。”

洛知微并不意外，垂眸伸手摸了摸那衣裳，“想来，这应当是宋霜若的旧衣裙。”

竹叶这才想起来，“是了，从前在诚王爷的画上见到过这衣裳。”

洛知微笑意牵强，神色复杂，欢喜掺杂着怅然之色，清丽的睫毛颤抖着，“皇上收着许久，如今拿来赠与我，只怕是真的将我当成了她。”

竹叶看出洛知微眼里无尽的悲凉，谁又真的甘心一生为人替身呢。

“也罢，”洛知微轻叹一口气，“这何尝又不是一条捷径呢。

若是籍籍无名，毫无助力，我与冯答应和李答应又能有什么不同。”

“收着吧，”洛知微硬撑着笑了笑，“这么好的东西，兴许过几日便用得上了。”

“是。”

竹叶领命去办，将赏赐之物一一记录在账册中。

时间一晃，一个月便过去了。

吴皇后解了禁足那日，已经是深秋了。

秋日的阳光洒在橘黄的树梢上，落下金黄细密的树影。

碧凰宫里，吴皇后仿佛没有受过惩罚一般，高坐金鸾凤位，气度斐然。

贤妃少见的早早便到了，向吴皇后欠身福礼后，便在侧首位坐下了，见吴皇后这般容光焕发的模样，别过了脸去，眼角眉梢露出些微末笑意。

贤妃才刚坐下，洛知微便到了。

皇后侧过身，眉尾轻挑，眼角眉梢皆是挑衅之意，可见洛知微身上的衣裙，竟出了神。

洛知微穿着那日顾桓祁所赠的天青色衣裙莲步入殿，步履轻轻，身上却华光流转，裙角的流苏像是翩翩起舞般，在地面之上凌空舞动起来。

这衣裙，是顾桓祁和宋霜若定情时，熬了几个通宵，亲自画了草图，请京都城里最有名的技师门裁剪绣制的。

宋霜若甚是喜爱这件衣裙，宋霜若离世后，这件衣裙便被顾桓祁好生守着了。

这四年里，这件衣裙吴皇后从不曾见过，可如今穿在了洛知微的身上。

顾桓祁这便是要告诉所有人，他对洛知微身上的偏爱，皆是来自于挚爱之人宋霜若。

是挚爱，也是逆鳞。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洛知微垂首，吴皇后自上而下打量着她，太像了，天底下竟会有这般相像之人。

应暇轻咳一声，吴皇后才扬了扬手，“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洛知微抬眸浅笑，目光对视一瞬，吴皇后在凤袍中捏紧了拳头。

众人到齐，和和美美地叙话一阵，贤妃看了眼身坐末位的冯答应，“如今还不到三个月吧，冯答应丰腴不少啊！”

冯答应脸上原本的笑意一僵，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没再吃下去。

贤妃丝绢下眼唇笑笑，余光打量着上首位的吴皇后，目光投向洛知微，“洛常在如今是皇上的心头肉，怎么还不见有好消息？”

贤妃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变了神色。

洛知微浅笑一声，“许是嫔妾福薄。”

“怎会呢？”吴皇后笑意温暖，柔声道：“各位皆是有福之人，皇嗣之事慢慢来。”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吴皇后才叫众人散去。

“诶。”众人起身后，吴皇后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如今已是深秋，日子渐渐便会凉了，本宫今早让内务府给各宫都做了新的汤婆子，待做好了便给各宫送去。”

“臣妾谢皇后娘娘。”

“嫔妾谢皇后娘娘。”

吴皇后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应暇，应暇从身后拿出六个绣花套子出来，“本宫这一个月以来没什么事做，便亲手绣制了这六个罩子，罩在那汤婆子下面，即暖和，也不会烫伤手。”

众人又道了一遍谢，一一接过皇后亲自绣制的罩子，这才离开了碧凰宫。

“皇后娘娘被禁足了这么一遭，倒真是愈发贤德了，”李答应一边摩挲着手中金丝绣线做成的套子，“亲手所制便可以示后宫众人情好。”

贤妃闻言嗤笑一声，上了轿辇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