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微 第347章 眼神

六宫晨昏定省时，沈清和用茶碗盖子撇去浮末，目光环视着众人，最终落在仪嫔的身上，“仪嫔，本宫见你昨夜席间似乎进食不多，可是近些日子天气热了，胃口不好？”

仪嫔缓缓抬头，许是因为月份渐渐大了的关系，美艳的脸庞比从前看着圆润了不少，更是添了几分明艳富贵。

可面上却仍维持着怯生生的样子，低声道：“臣妾谢宸贵妃娘娘关怀，只是臣妾不知为何，近些日子口味愈发重了，爱吃些咸的辣的，昨日席间的菜色...”

“原是不合胃口啊？”沈清和轻笑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还请宸贵妃娘娘恕罪。”仪嫔低着头，轻声道。

“无妨。”沈清和轻呷一口茶水，搁下茶盏，“昨夜见你未曾动筷，以为是天热有孕，吃不下东西，这才担心。那你昨夜散了宴席，回宫后可吃了东西了？”

仪嫔略略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宸贵妃娘娘，臣妾回去后还吃了好些呢。”

“那便好，吃得下就好了。你有着身子，若是饭菜不合胃口，尽管与御膳房、内务府说明，换些你中意的菜色就是。”

仪嫔朝着沈清和屈膝一礼，声音始终温柔，“臣妾谢宸贵妃娘娘。”

自温沅失踪，后宫也算是消停了，这两个多月里也没再听说谁中了毒，谁的膳食被动了手脚。

只是仪嫔如今有着身孕，身边失去了用惯了的人，心情多少会有些影响。而温沅不在，只怕也会少了防备，沈清和才会担心她昨日的状态。

“仪嫔姐姐这福气真是叫我等羡慕不来啊，”昭嫔手肘搭在小几上，稍稍扬眉，眼皮一翻，阴阳怪气道：“如今有了身孕，连万寿节宴席上的饭菜都能挑挑拣拣的了。”

仪嫔眼尾略略抽动两下，面上维持着柔弱的模样，袖子里的手已经用力到指节泛白，弱弱道：“昭嫔姐姐可莫要曲解了妹妹方才的意思。”

沈清和并未有出言阻拦的意思，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眼底流露出些微末笑意，只是看着，今日又要演哪一出戏。

“曲解？”昭嫔拧眉，叱道：“自你有孕，便挑拣御膳房的饭菜清淡，日日要内务府送新鲜的菜蔬，又择了新的宫人去永庆宫里伺候，早中晚膳甜汤夜宵顿顿都是小厨房里做。满后宫里除了宸贵妃娘娘，便数你仪嫔娘娘了。”

仪嫔觑了一眼沈清和的脸色，轻咳一声，低低道：“本宫的用度皆是按照规制，不曾超出半分。”

昭嫔又翻了个白眼，“用度是不错，可规矩呢？你可求了恩典，得了允准？”

沈清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纪常在，她与仪嫔同居一宫，这事应该是她最清楚，可今日挑起这事的人却是昭嫔。

看来是昭嫔被人当枪使了。

纪常在后宫嫔妃闲话家常时「无意提起」仪嫔挑拣御膳房的饭菜，就好像那日在自己面前「无意提起」家书之事一样。

昭嫔与仪嫔同时入宫，仗着家世，原本昭嫔才是新人中最受瞩目的一个。

可仪嫔愈发受宠，又有了身孕，一举越过了自己去，连昨日宫宴的座次都被排在了自己之前，昭嫔心里当然不服。如今仪嫔坏了规矩，昭嫔自然不能容她，定是要借题发挥，今日在沈清和的面前将这事儿抖搂出来。

不过纪常在这招也实在不高明，只要仪嫔回去细想想，便可知此事是谁走漏的。

“昭嫔，”沈清和坐在上首，沉声唤道。

昭嫔瞪了仪嫔一眼，敛正容色站起身来，“臣妾在。”

沈清和靠在隐丹上，声音渐缓，“皇上仁德，给各宫开了小厨房。既然开了，便是拿来用的。如今仪嫔有孕，觉得御膳房的饭菜清淡了，也是情有可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苦抓着此事不放呢。”

昭嫔深呼一口气，满脸不在意地道：“臣妾知错。”

“莫要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姐妹间的情分。”沈清和语重心长道，又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压了两下，示意昭嫔坐下。

而后转头向仪嫔道：“可方才昭嫔的话也不错，皇上给各宫开小厨房的本意是为了方便各宫熬汤药、炖甜汤。若是一日三餐都是从小厨房里做，菜蔬用度是一则，小厨房里的伺候的人手又是一则。永庆功没有皇上恩典，也是不合规矩的。”

昭嫔闻言，朝对面的仪嫔挑了挑眉，尽是挑衅之意。

仪嫔面上并未显露半分不悦之色，站起身柔声道：“臣妾知错，还请宸贵妃娘娘责罚。”

“你有着身孕的人，什么责罚不责罚的，既然御膳房的饭菜不合胃口，便禀了皇上说明原由就是了，”沈清和摆了摆手，“快坐下吧。”

“臣妾谢宸贵妃娘娘。”仪嫔轻抚孕肚，缓缓坐下身，美艳动人的脸上似乎写着诉不尽的委屈，眼角的泪痣也显得她格外柔美。

见时候也差不多了，昨日景熙身子不适，这会儿自己也要回去看看景熙了，沈清和便示意众人也都散了。

除了冯常在一人独居绛辰宫外，其余妃嫔皆是两两一起回宫，昭嫔抢先仪嫔一步站起身，剜了仪嫔一眼后，转身到哲常在的面前，冷哼了一声，径直离开了。

哲常在抿着嘴唇，看向上首的沈清和，直到沈清和与自己四目相对时，眼神中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碍于众人皆在，不敢多言，攒着丝绢朝沈清和周全了礼数后，转身跟上了自家的主位回转衍月宫。

纪常在跟在仪嫔的身后，两人各自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实际上各有各的心思。

褚贵人与童答应倒是融洽得很，挽着手走在宫到地下的阴凉地儿，有说有笑地往永宁宫里回了。

沈清和坐在上首位上，怔怔地回想着方才哲常在眼神里的意思，时间太仓促，而那眼神又太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清楚。

“娘娘，大皇子醒了。”

直到杜鹃来唤，沈清和这才回过神，抚平衣裙上的褶皱，起身往偏殿去了。

才一入偏殿，沈清和便摘下手上的护甲，将景熙抱在了怀中，用自己的脸颊贴着景熙柔软的脸庞，只一瞬间，疲累心酸就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是才刚睡醒的缘故，景熙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干涩，“母妃，父皇呢...”

沈清和揉了揉顾景熙的额发，从杜若手里接过水碗，喂了顾景熙一口温水，“父皇上朝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顾景熙好像已经听得明白什么叫上朝了，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水又问道：“那朗月姐姐和景澈呢？”

沈清和又舀了一勺水送到景熙嘴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他们都在自己宫里呢，待景熙好些了，不咳了，母妃再带着景熙去找朗月姐姐和景澈弟弟玩儿，可好？”

“好...咳咳...”景熙一张小嘴凑近沈清和手上的勺子，似自言自语道：“景熙喝完这水，就不咳了。”

沈清和颔首，温柔笑了。

一个才两岁大的小孩，竟能说出这话，也不知他是在安慰他自己，还是在安慰沈清和。

看着眼前的景熙，沈清和不由想起昨日险些落水的景澈，现在仍是后怕，若昨夜不是自己搭救及时；若昨夜踩到那石子的人是景熙...

沈清和猛地摇了摇头，似是要将杂念摇出脑袋一般，收回心神，又喂了景熙一勺温水。

刚收回的心神不知不觉又渐渐飘远，想起方才哲常在的目光。

景澈...哲常在...昭嫔...

她是在向自己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