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维界 第824章 彼岸

虚影的眼神剧烈波动起来，像是在挣扎着冲破某种禁锢。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与沈维衍伸出的手在空中相触，虽无实质，却有一道微弱的暖流顺着红绳传递过来。

这一次，红绳的光芒不再黯淡，反而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轮回木桥的金光也随之暴涨，将忘川桥的黑气逼退三尺。虚影在两道光芒的护持下，开始缓缓下沉，重新朝着周乔的身体落去——魂魄归位的迹象。

沈维衍屏住呼吸，看着虚影一点点融入周乔体内。当最后一丝虚影没入她心口时，周乔的睫毛突然剧烈颤抖，猛地咳出一口浊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中，最先看到的是沈维衍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腕间与自己相连的红绳。

“沈……维衍……”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清晰无比。

沈维衍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抱着她跌坐在桥面上。红绳的光芒渐渐柔和，轮回木桥也恢复成木牌大小，落回他掌心。

沈维衍刚将周乔扶坐起身，脚下的忘川桥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桥面震颤如惊涛中的扁舟，原本稳固的黑色石板下渗出缕缕黑气，顺着石缝蜿蜒游走。周乔本就虚弱，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一带，顿时重心不稳，下意识攥紧沈维衍的衣袖。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还带着刚苏醒的沙哑，抬头时正看见桥的尽头翻涌的黑暗骤然加速，如同被搅动的墨汁，连带着周遭的阴风都变得狂暴，卷起细碎的呜咽声。

沈维衍将她护在怀里，目光锐利地扫过桥面。轮回木桥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红绳也跟着轻颤，这一次不再是共鸣，而是清晰的警示——忘川道韵似乎被某种力量惊动，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反扑而来。

“抓紧我。”他沉声道，话音未落，脚下的石板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黑得不见底的气流顺着缝隙喷涌而上，带着能冻裂魂魄的寒意。红绳的光芒再次亮起，却在这股力量面前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被掐灭。

周乔望着那道不断扩大的缝隙，又看了看沈维衍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刚才魂魄离体时感受到的拉扯感。她咬了咬下唇，哑声道：“是……是我们惊动了这里？”

沈维衍正凝神对抗着桥身愈发狂暴的震颤。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变故的缘由，桥侧的冥河水面便“咕嘟”一声，翻涌出一串漆黑的水泡。

紧接着，一道陈旧的木舟破开幽暗的河水，缓缓浮了上来。

木舟通体呈深褐色，舟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在冥河中浸泡了千年，却依旧稳固。船头立着个模糊的身影，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枯瘦的手搭在船桨上，静静望着桥上的两人。

忘川桥的摇晃竟在木舟出现的瞬间减弱了几分，桥底拉扯周乔魂魄的力量也似被无形之力阻隔，连周遭的黑气都收敛了些。

沈维衍皱眉看向那木舟，指尖下意识握紧轮回木桥——这舟上没有丝毫活气，却带着一股与轮回道隐隐相契的古老气息，绝非寻常阴物。

“渡人……过河……”船头的身影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砾摩擦，斗笠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两点微弱的绿光闪过。

周乔靠在沈维衍怀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木舟，腕间的红绳轻轻跳动，竟没有传来警示的灼热，反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她虚弱地眨了眨眼，哑声问：“是……是来帮我们的吗？”

沈维衍没有回答。冥河之上从无善类，这突然出现的木舟太过蹊跷，可眼下忘川道韵的反扑虽暂歇，周乔魂魄归位未稳，显然不能再耗下去。

沈维衍的目光在木舟与周乔苍白的面容间来回游移。

最后做出了决定\"上去。\"他突然低声道，手臂揽住周乔的腰身，纵身跃向木舟。

就在他们离开桥面的刹那，忘川桥被无数黑气包裹消失，而黑气却在触及冥河水面时被某种无形屏障阻隔。木舟轻轻摇晃，船头人影缓缓划动船桨，舟身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将翻涌的黑气隔绝在外。

\"这是...\"她刚想开口，沈维衍却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人影身上。

冥河的水面突然变得平静如镜，倒映出漫天星斗。沈维衍恍惚间看到水中浮现无数模糊的面容，有老有少，都在对她微笑。最清晰的一张脸，竟与进来时桥上那位守桥老者有七分相似。

\"因果循环。\"那道人影突然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明悟，\"这舟载的不是亡魂，是未了的执念。\"

转而看向沈维衍：\"轮回道待修复，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他指向远处逐渐显现的彼岸，\"你曾救我，那么守桥人算是替你们挡了这一劫，可彼岸那头，才是真正的轮回。”人影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斗笠下的绿光闪烁不定，“那里有你欠的债，也有她要还的愿，过了河，是缘是劫，便由不得你们自己了。”

木舟在平静的冥河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船头破开的水纹里，竟浮出细碎的金光。

“债也好，愿也罢。”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扫过彼岸的方向。“我会还”

船头守桥人影似是轻笑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将船桨猛地向水中一沉。木舟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彼岸。

隐约间，彼岸的尽头传来钟鸣之声，沉闷而悠远，像是在宣告着什么的开始。

周乔虽满心疑惑，却见沈维衍神色凝重，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轻轻往他怀里缩了缩。

木舟渐渐靠近彼岸，“去吧。”人影的声音彻底没了之前的阴恻，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沈维衍抱着周乔踏上岸边的土地，脚下的泥土带着奇异的温热，与忘川桥的刺骨寒意截然不同。他刚站稳，身后的木舟便彻底消散在冥河上，连带着那道人影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