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夜阑风静 第42章 飞鸟投林（四十二）

124.

“别说别的，昨天晚上审了我一晚上，今天怎么也该你说明白咯，”李莲花摆了摆手，先松了劲儿，松松垮垮的坐在椅子上，“先说公主和婚约的事，然后……”

“公主？”方多病皱起眉头，双掌撑在大腿上，坐的笔直。

昨天晚上，方多病将人压回了床上，还没怎么样却被人推开，当时他也生了气，两个人背对着背躺了一宿。

今天早上一起床，他本想着这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了，已经过去了，就翻篇不要提了。

可李莲花这次却较了真儿，不依不饶的，大清早的就开始质问他，直到笛飞声从林子里走出来，这才不情不愿的去做饭。

吃了饭，方多病本想着他去赶车，这一天又能混过去，大不了晚上借口太累早点儿睡觉也就是了，没想到这人还能逼着笛飞声去赶车。

“公主，她也是因为这婚约的事情，离家出走，被人拍了花子。”方多病咬着牙重复了一遍，“离家出走！为了逃婚！”

“好，”李莲花点了点头，表情也放松下来，“那你们在女宅相认了，你又救了她……”

“所以呐？”方多病也放松了身体，忽然笑了笑，“所以，我被她叫走，你就不高兴了，然后整出那么大的动静，引我回去。”

李莲花眉心微挑，抬起眼皮看着方多病。

“拜托，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凶吉祸福，我将她撇在原地，你说，我们还能有可能吗？”方多病将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下巴，“也就是少爷我命好，之前救过她一回，要不然，现在早就被抓回去满门抄斩、五马分尸了。”

李莲花直视着方多病，抿唇说道，“那你也总是要成亲的。”

“我为什么非要成亲？”方多病满心的不理解，眼睛也越瞪越圆，话说的也理所当然，“当然可以不成亲，自由自在的，有什么不好？”

“自由自在？”李莲花舔了舔唇，想了片刻，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和我成亲会让你不自在？”

方多病摆了摆手，“不是和你成亲会不自在，无论和谁成亲，都会不自在。”

李莲花眯起眼睛想了半晌，他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这才发现茶杯里的茶已经被他喝干了，想了想，他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又过了半晌，说了一个“好”字。

方多病微垂着眼眸，还想开口解释一二，只见对面已经将茶壶递了过来，他有些不自然的将茶杯放在了桌面上，耳边传来了清凌凌的水声。

他看着金黄色的水柱注入杯中，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暂时失了说话的能力。

李莲花见方多病的茶杯已经注满了茶水，顺手给自己也斟满了一杯茶，浅浅喝了一口，起身走到药柜边上，从里面取出一本皮质的书本，顺手翻开了，放在方多病眼前。

方多病看着里面的剑招图谱，先是愣了愣，稍后抬眼去看李莲花，见这人面无表情，只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方多病更加失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只能看着眼前的书页。

相夷太剑和婆娑步，这天下无双的至高武学，就这样摊开了，毫无防备的、摆在了自己眼前。

方多病有些无措，心里知道，这是莲花在实现昨天说的承诺，要将相夷太剑和婆娑步传授给自己。

可眼前，成亲才是他们要讨论的问题，这样的大事，不考虑好了，他要怎么答应。

再说，两个天乾，成不成亲的，有什么意义？

他们不能有孩子，也不用给孩子上户籍，也不牵扯人头税。

何况，莲花的身份和他的身份，这已经注定了，他们两个不能大张旗鼓的让天下人都知道。

这成不成亲的，到底有什么重要？怎么就成了必须解决的问题？

又是什么原因，让莲花连点儿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他，现在就将这件事情摊了开来？

125.

笛飞声赶了一早上的马车，中午吃了饭，看李莲花的意思，今天是连午休时间也免了的，他黑着一张脸，正准备继续去赶车，却被人抢了先。

盘腿坐在一楼的蒲团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蹩脚货，笛飞声闭上了眼睛。

他决定下午认认真真的修炼功夫，能不说话，还是尽量不要说话的好。

李莲花不在这儿，没人煮水泡茶，方多病用手撑着脑袋，没精打采的看着桌上的武功秘籍。

他本想着下午再和莲花好好谈谈，问问他为什么想要成亲，能不能就这样保持着原状，不要成亲？

没想到这人吃了饭，什么也不交待，径直坐在了车板儿上，只等他们都上了车，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坐稳，甩了鞭子，赶着马儿就走。

“喂！”方多病闲的实在无聊，他心中有事儿，这剑谱和秘籍是一点儿也看不进去，“你上次说的第三件事儿。”

笛飞声翻起眼皮，闲闲的看了方多病一眼，他本是不想说话的，谁家好人能单独和兄弟媳妇同处一室还言笑晏晏？！

方多病清了清喉咙，“你说，你怕他死掉，才总找他比武。”

笛飞声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烦的用舌尖抵住腮帮子，冷冰冰的说道，“原因你应该去问他。”

方多病点了点头，“我不问原因，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为什么你会怕他死掉？”

笛飞声挑了挑眉，脸色好了些。

他忽然觉得这小子好像有点儿聪明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徒弟也能再聪明点儿，这发现让他心情好了些，早上赶车时吃的那些灰尘现在也都能忽略不计了。

方多病见笛飞声脸色和缓了不少，他有些好奇，不知道笛飞声为什么要高兴，“是因为你不给他送药，他就活不下去了嘛？他为什么要不停的吃药又不愿意吃药？”

笛飞声撇了撇嘴角，心说这蹩脚货还是蹩脚货，这么久了，居然连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没有找出来，他再一次拉下了脸，“这是他的私事，我不能替他回答，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想法。”

方多病脸上不动声色，只在心中暗暗思量，果然这药也有些说法，他心中暗暗记下一笔，除了天灵丹，还要去找些别的灵药回来。

“我时不时的找他比武，”笛飞声咬了咬牙，瞥了一眼李莲花驾车的方向，心中暗道，这为了他的徒弟能早点儿来，就是将李相夷切碎了卖都行。

想着未来白白胖胖的徒弟，笛飞声扬起了唇角，“就是为了让他心中能有些牵挂，不至于灰心丧气，悄无声息的了结了自己。”

“什么？！什么灰心丧气？”方多病惊呼出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半眯起眼睛开始打量笛飞声。

过了半晌，方多病才呆愣愣的坐了回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让他能有些牵挂？他为什么会没有牵挂，又为什么会因为这牵挂不牵挂的就要去死？”

笛飞声瞟了一眼桌面上的那本秘籍，这是多少武林中人想要得到的东西，今天，就这样大喇喇的摆在了这里，毫不避人。

他笑了笑，随手指了指这本秘籍，瞟了方多病一眼，立刻又收回了目光，“你动动脑子，他人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早早将自己的独门功法写下来？！这是为了防备什么？又是想要留给谁？”

说了这话，笛飞声闭上眼睛，再不说话，只留着方多病一人瞪着眼前的这本秘籍发呆。

126.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多病觉得下午的马儿跑的特别快，还跑的特别稳当，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主人在赶车的缘故，这四匹马特别听话。

李莲花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先去洗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不停打量自己的方多病，面无表情的说，“今天晚饭吃的简单些，你出去等我。”

方多病咬着唇不吭声，他的心，一跳一跳的，有些不规则的紧张。

“别磨蹭了，明天咱们就到地方了，等取了酒，老笛就要回去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李莲花看着方多病还在看着他发呆，心中忽然起了些无名火，他两步走到衣柜边上，‘嚯’的一下拉开了衣柜门，伸手进去，在里面摸了两把，将少师抽了出来，打量了一眼，两步跨出门去，冲着二楼喊了一声，“阿飞，带着你的刀。”

方多病听见这话，跟着跑了出来，他眼看着笛飞声从二楼跃下，还没落地，已经拔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刀。

“站远些。”李莲花瞥了一眼方多病，见这人站在廊下发呆，也不知自己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见，只好自己两个跃身，与莲花楼拉开了些距离。

“真是难得。”笛飞声眯了眯眼睛，轻声笑了笑，随即两个跃身，稳稳站在李莲花面前，低声吼出一句，“来。”

“方多病，看好了。”李莲花话一出口，也不再客气，少师出鞘，直奔笛飞声面门而去。

“很好，快、准、狠，直击要害！”笛飞声满眼惊喜，避也不避的迎面而上，这第一招，讲的就是气势，若是避开了，也就不用再比下去了。

多少年了，这少师终于出鞘，他仿佛又看见了十年前的李相夷。

可也只是仿佛。

比试过半，笛飞声逐渐皱起眉头，他一直以为，这十年来，李莲花在武学上一直停滞不前，没想到，他完全错了，这人只是失了内力，这用剑的本领，不仅没有退步，反而更进了一层。

若说十年前的李相夷，锐利的像是一把刚刚磨好的宝剑，不讲情面，没有心机，只要少师出了鞘便一定要赢。

现在的李莲花，更像是一把经历了磨刀石又涂满了油的残剑，这残剑，虽说没有宝剑那样的锐利，可却滑不留手，让人钻不到空隙，找不到破绽。

“哈哈哈~”笛飞声放声大笑，忽的收了刀，笔笔直直的站在一边，连声大喊，“好好好！李莲花，你很好，真是好，比十年前，还要好。”

“承让。”李莲花收了剑招，去一边捡起了少师的剑鞘，眼中有些不舍，又看了少师两眼，方才将这宝剑还了鞘，朝着笛飞声拱了拱手，“老笛呀，麻烦你了，洗手，等下就开饭。”

说了话，留笛飞声一人站在原地，李莲花朝莲花楼走去，见方多病还在发呆，心中叹息，不知这小子看见了多少，又学会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