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夜阑风静 第17章 飞鸟投林（十七）

49.

李莲花将画好了的扬州慢心法口诀放在了桌上，看了一眼方多病，点了点桌上的纸张，见方多病瞪圆了眼睛看着这沓纸，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上了二楼。

笛飞声的罡气，至阳至刚，反复无常，想要彻底将这罡气解掉，如今只靠他一个人用扬州慢是不行的。

将这扬州慢传给他，无论是为了师兄年少时对他的好，还是为了这小子之前对他的好，亦或是为了弥补笛飞声的错误，这也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二楼的罗汉床还是不如自己的床睡着舒服，李莲花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生，师兄的脸总是出现在眼前。

十几岁的师兄，二十几岁的师兄，在之后的几次见面，李莲花只觉得已经认不得那张熟悉的脸了，灰蒙蒙的总好像隔着一层纱。

只有师兄死前的那个笑容，让他记忆犹新。

李莲花一直不知那笑的含义，如今，似是能解一二了，只是这一二看似能解，却又像是一个死结，让人难受。

“嘿嘿~”

“哦呦！”李莲花被这笑声吓了一跳，睁眼只见方多病的笑脸就在眼前，他皱着眉头用食指点在这小子的眉间，将人推远了些，瘪着嘴问，“你干嘛呐？不好好练功，吓唬我做什么？！”

“嘿嘿~”方多病笑的更加开心，扬了扬手中的那几张纸，“你想要什么？少爷我都给你买来。”

“哼，哼哼~”李莲花哼笑了两声，一翻身盘腿坐在床上，抓住方多病的手腕，认真品了品，轻轻摇了摇头，“武功练的不怎么样，一天两天的只知道吹牛，你现在有钱吗？”

“那，那你说，想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从今天起，少爷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说，我都……”

“等等、等等。”李莲花急忙打断方多病的话，这小子一天两天的，除了吹牛，别的也没什么本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像谁，师兄从不说这样的大话，“你能不能？”

“什么？”方多病瞪圆了眼睛，等着听他吩咐，“什么都行，你别和我客气。”

李莲花紧紧抿着唇，忽然皱起眉头来，瞟了一眼方多病手中的纸张，“这武功，你怎么连问都不问？”

“问？问什么？”方多病愣怔了一瞬，他将那几张纸塞进怀中，轻轻拍了两下胸口的位置，“放心、放心，我会好好珍惜的。”

“你小子怎么这样心大？！”李莲花紧紧皱起眉头，满面的寒霜，“这来历不明的武功，你说练就练，也不怕是什么邪门功夫，万一要是走火入魔了，你要怎么办？”

“嗯？”方多病一脸不解的看着李莲花，好似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会害我吗？”

“我！”李莲花被他问的有些愣怔，眼角微抽，“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怎么这样相信我，万一我要是……”

“胡说什么呐你！”方多病瞪圆了眼睛，双手插在腰间，半弯着身体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李莲花，“我不相信你，要去相信谁？”

“嗯？”李莲花歪头看着方多病，“我又不会武功，这武功心法……”

“别谦虚啦，我只是缺乏江湖经验，又不是瞎了，那天，笛飞声被你打的退后了两步，这天下，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将笛飞声打的退后两步。”

“啊、啊？”李莲花被他说的愣住，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些错误，动也不敢动的坐在原地，呆愣愣的说，“你、你说，我、我是谁？”

“嗯？！”方多病瞪圆了眼睛，直起身来，偏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人，伸手去摸李莲花的额头，见自己的手被人躲开，眨着眼睛说，“你！你不就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李莲花么。”

50.

去元宝山庄的一路上，李莲花在心里骂了一路这小子，装糊涂装的如此的、糊涂。

这一路上，臭小子除了傻笑，就是傻笑，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可就是不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李莲花此刻就是好奇，他好奇，这臭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就是李相夷。

马上就到元宝山庄了，莲花楼太大，进不了城，李莲花只好将莲花楼停在野外。

“哎，李莲花。”方多病回头看了一眼莲花楼，指着蹲在门口的狐狸精问道，“不带它一起，行吗？”

“嗯。”李莲花答应了一声，双手环在胸前，晃晃悠悠的朝前走，撇了撇嘴角，心说，狐狸精不知道比这大少爷好了多少，怎么会连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狐狸精要帮我看着莲花楼。”

“怎么看？”方多病更加不解了，这就是一条小黄狗，要是真有坏人来了，这条狗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呐。

李莲花停下脚步，转身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方多病，“大少爷管这么多做什么？它自然是有它的办法。”

方多病愣了愣，李莲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去百川院看那赏剑大会之前还好好地，可离开百川院以后，李莲花就一声不吭地带着小楼跑掉，将自己丢在山里，害他找了许久。

好不容易找到了莲花楼去，又让他遇上笛飞声，被打的那样惨。

那天，他分明在李莲花眼中看见了心疼与不舍。

可也就只有那一晚，等他能自己修习武功了，李莲花完全变了态度。

说是为他去寻罡气的解法，可这一路上，李莲花总是这样的对自己不耐烦，还总是对他甩脸色。

方多病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明明就已经是朋友了，可这种态度的转变又是为了什么。

方多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点了点头，低垂着眼眸快步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等着李莲花过来，轻声问道，“你之前问我能不能，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去办吗？”

“什么？”李莲花被他说的愣住，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就是，那天晚上，你将那武功教给我的那天晚上，我说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尽管开口，我上刀山下火海……”

李莲花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打断了方多病的话，他早就让自己不要再去相信这些承诺，冷着脸瞟了一眼方多病，缓声说道，“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方多病皱起眉头，满脸的不悦，他将双手插在腰间，瞪圆了眼睛去看李莲花，“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李莲花垂眸浅笑，轻轻摇了摇头，背起双手朝前走去，走了一会儿，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只好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只见那少年气鼓鼓的站在原地，满眼的不甘与不满。

51.

“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李莲花轻轻撇了撇嘴，再次将双手抱在胸前，见方多病瞪圆了眼睛鼓着脸颊看着自己，他放缓了声音，轻声哄道，“咱们早去早回，也好让狐狸精早些休息。”

方多病一声不吭，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着一张脸，打定了主意似的，矮身蹲在了地上，低垂着脑袋不看李莲花。

“好了，好啦，这又是生的什么气？”李莲花两步走到方多病面前，见这小子还是蹲在原地，听见了自己说话，也只是从双臂间抬起头来，瞪圆了一双杏眼看着自己。

李莲花被他逗笑，右手虚握成拳挡在口边，轻声笑着问，“罡气在你体内，你不难受吗？还这样磨蹭。”

“难受，我能忍住。”方多病不情不愿的开口，仍然蹲在地上不起来，又将头埋在双臂间，偷偷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什么？”李莲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朝着蹲在脚边的方多病微微弯了弯腰，提高了些音量问道，“为什么要忍，早点医好不好吗？”

方多病大声喊了一句“不好”，猛地抬头瞪了一眼李莲花，立刻又将脑袋埋在双臂间，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方少侠，你这又是怎么了？”李莲花皱起眉头，俯下身体，去捉方多病的手腕，想要为他把脉，刚才出门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怎么突然闹起了脾气。

“你别管我，我疼我的，关你什么事儿？”方多病一甩手，躲过了李莲花，抬起头，埋怨般的瞪着俯身看着自己的人。

李莲花皱起眉头，站直了身体，双手背在身后，他不言不语，等着方多病自己开口去说原因，等了半天，正要夸奖着少爷好耐性，见方多病要开口讲话。

李莲花抿紧了唇朝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扬了扬下巴，示意方多病有话快说。

“我知道，你治好了我，就要撵我走。”方多病越想越委屈，抬起胳膊，用袖子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抹掉，“就像赏剑大会那时一样，我只不过又去了一趟百川院，再回去，你连夜就带着小楼跑了，连个口信都不留给我。”

李莲花愣了愣，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唇角的笑意溢了出来，“方大少爷，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能忍到现在才问？”

方多病被他说的一愣，脸颊上的泪水也顾不得擦，只仰着头去看李莲花，等着听他的解释。

“事急从权，当时我有事情要去办，必须要连夜赶路才行呀~”

“那你也可以给我送封信呀，怎么连个口信也不捎给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凉馒头有多难吃吗？”方多病话一出口，就是一愣，他忽的起身，一把捉住李莲花的手腕，“是不是笛飞声，是他威胁你的？”

见李莲花满脸的惊讶，方多病咬着牙根发狠，他半眯起眼睛，心有不甘的盯着远方，恶狠狠地说，“我就知道，就是这个大魔头，杀了我舅舅不说，还害了李相夷，现在又来害你，我，我去……”

“等等！”李莲花反手握住了方多病的手腕，紧蹙着眉头，满脸的严肃，“你以后都不能有这个念头，再看见笛飞声，绕着他走，李相夷也好，单孤刀也好，他们不用你去报仇。”

方多病愣怔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张着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