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与卿归 第176章 可以哭一小会

灰褐色的宫墙沿着山势铺展，仿佛从地心生长而出的巨岩，将半座山都纳入了怀抱。

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琥珀色的流光，飞檐翘角如雄鹰展翅，每一片瓦当、每一处斗拱都雕琢着繁复的纹样，远看却只凝成浑然一体的威严。

殿前的白玉台阶直插云霄，层层叠叠望不见尽头，两侧的铜鹤雕塑昂首而立，羽翼的纹路在岁月里磨得发亮，却依旧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宫墙之上，悬着巨大的鎏金牌匾，字迹笔力千钧，仿佛要将天空都压出一道痕迹。

风穿过殿宇间的回廊，裹挟着历史的沉响，让人站在宫前，便觉自身如蝼蚁。

“请帝小姐等人随奴婢进来，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名身穿粉绿色衣服的少女恭敬道。

帝古初点了点头，跟着那名婢女进去。

刘玉淼的偏殿藏在紫宸宫西侧的回廊尽头，没有正殿的鎏金重彩，却在素净中透着独属于掌权者的清贵。

紫檀木的殿门雕着缠枝莲纹，推开时带起一阵沉水香，混着窗外新沏的雨前龙井味儿漫过来。

殿内不设多余的摆件，北墙悬着一幅《万里江山图》，却在角落添了几笔工笔兰草，是女帝亲手补的；南窗下摆着张梨花木长案，左边堆着待批的奏折，朱笔斜斜压在上面，右边却放着个青釉笔洗，里面养着两尾金鲫，正甩着尾巴啄食落在水面的海棠花瓣。

案后铺着软垫的坐榻是素色锦缎的，却在扶手上绣了只振翅的凤，针脚凌厉。

墙角的博古架上没摆玉器古玩，只码着几排旧书，最上层放着个半旧的布偶——是她未登基时，民间匠人的女儿送的，说是要谢谢长公主殿下。那布偶早已褪了色，却被细心缝补过边角。

暮色漫进来时，殿内只点一盏长信宫灯，光晕落在她常坐的位置，将她批奏折的侧影拓在墙上，一半是帝王的沉稳，一半藏着女子独有的细腻。

帝古初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其实刘玉淼已经上了一些年岁了，早些日子见面的时候由于事情太多太繁杂，她都没来得及仔细瞧瞧，现在去打眼看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妇人眼角的皱纹了。

听见声音，刘玉淼批阅奏折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笑了笑，用那双疲惫的眼睛。

“你来了。”

帝古初点了点头。

“坐。”

刘玉淼指了指不远处的乌木圆凳。

帝古初走过去，依言坐下。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少女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玉淼笑了笑，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来，“你们需要这个，对吗？”

那东西不是旁的，正是几人现在最需要的四宝之一——白虎裂魂钟。

帝古初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些惊异。

刘玉淼却没去仔细看少女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垂眼，说道：“我和婧祎一同保护好了熙国的安宁，如今的熙国内部全都是我的人，受魔族蚕食并不严重，所以我才能好好的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她牵过帝古初的手，将白虎裂魂钟放在了她的手心。

“拿上它，去做更重要的事，不要让我失望。”

帝古初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了两下。

“嗯。”

刘玉淼笑了，笑出了泪来。

“帝小姐，我很是感激你。”

“为什么？”

“若不是那次意外，应该不会有我的如今。但不止谢谢你。也谢谢她，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出路。不是为人妻妾，一辈子困于内宅争斗，而是从心而动，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这就是我的道路。”

帝古初笑了。

“你的道路，挺酷的。”

刘玉淼不大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只当你夸我了。”

“是的，在夸你，陛下。”

.

二人从天黑一直聊到天亮，女帝陛下应该鲜少有这样相对轻松的时刻，一张嘴叽里咕噜的说个没完。大多数时刻，都是她在说，帝古初在听。

等到外面不再是一片墨色，等到刘玉淼的一个空隙，帝古初终于问了一句关键的话。

“他死了吗？”

刘玉淼愣住，继而眼眶变红。

“是。”

二人相顾无言。

帝古初抿抿唇，轻轻拉过刘玉淼，在她耳旁说道。

“可以哭一小会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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