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魏王宫中,气氛同样压抑。
魏王假独坐于寝殿,面前摊开着三份文书:一份是司市令的急报,详述城中物价暴涨、物资短缺的惨状;一份是边境守将的军报,报告秦军异动;最后一份,则是今早秘密送来的《大秦新报》,头版那篇《论天下一统与万民之福》的文章,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
“大王。”内侍小心翼翼进来,“晋禺将军与魏丞相求见。”
“宣。”魏王假声音嘶哑。
片刻后,两位重臣一前一后步入殿内。晋禺一身戎装,但眼中满是血丝;魏子原则面色凝重,手中还拿着一卷文书。
“二位爱卿,”魏王假疲惫地问,“城中情况如何?”
魏子原上前一步,将文书呈上:“大王,这是今日各坊统计...昨日至今,因抢粮冲突死七人,伤三十余。粮价已涨至平日的六倍,盐价八倍。铁器、药材完全断供。百姓...百姓已有易子而食的传闻。”
魏王假的手颤抖了一下。
晋禺跪倒在地:“大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让末将领兵出城,劫掠秦军粮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将军勇武,”魏子原苦笑,“但将军可知道,秦军粮道在何处?”
晋禺一愣。
“在水泥路上。”魏子原走到地图前,“从荥阳粮仓到大梁边境,三百里水泥大道,秦军骑兵一日可至。我们的骑兵呢?在土路上奔驰,三日能到就不错了。况且...”他顿了顿,“将军以为,秦军会没有防备吗?”
晋禺语塞,但依旧不服:“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
“或许...”魏子原看向魏王假,声音低沉,“该考虑其他出路了。”
他从袖中取出那份《大秦新报》:“大王请看此文。秦人虽虎狼之心,但这文章中所述...未必全是虚言。若能保全宗庙,善待百姓,或许...”
“丞相!”晋禺怒目而视,“你这是劝降!”
“我是为魏国着想!”魏子原也激动起来,“将军可去城中看看!看看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看看那些为了一口粮食互相残杀的饥民!这样的魏国,守下去有意义吗?难道真要等到满城白骨,将军才觉得对得起列祖列宗?”
“你!”晋禺拔剑欲起。
“够了!”魏王假拍案而起。他走到两人中间,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又看着这位务实的老丞相,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那份报纸上,落在那句“使六国英才,尽入秦庭;列国文化,皆归华夏”上。
“二位爱卿先退下吧,”他颓然挥手,“容寡人...再想想。”
两人退去后,魏王假独坐殿中。炭火将尽,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想起父亲魏安厘王临终前的嘱托:“秦,虎狼也。然我魏国据中原腹地,城高池深,只要不主动挑衅,或可延续国祚。”
可现在呢?不挑衅?秦国需要你挑衅吗?它只是慢慢收紧绞索,让你在窒息中死去。不,它甚至不用绞索——它只是让你看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让你自己觉得,困守的这方寸之地多么可笑。
“忌儿...”他喃喃道,想起在咸阳为质的儿子,“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当魏国在寒冬中挣扎时,《大秦新报》那篇文章,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其他诸侯国也激起了层层涟漪。
齐国临淄,稷下学宫。
腊月二十五,学宫最大的讲堂“明伦堂”内,数十名学子围坐,中间摊开着那份从咸阳秘密传来的《大秦新报》。
“荒唐!一派胡言!”一个年轻儒生拍案而起,他是齐国大儒田何的弟子,“天下一统?秦人这是要吞并六国的狼子野心!诸位难道看不出?”
旁边一个法家学子冷笑:“吞并又如何?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周室衰微八百年,诸侯征伐三百年,百姓苦战乱久矣。若真能一统,止息干戈,未尝不是好事。”
“好事?”一个墨家子弟反驳,“秦法严苛,连坐酷刑,齐人岂能适应?且我齐地富庶,文化昌盛,何必归附那西陲蛮秦?”
“蛮秦?”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是学宫中以博闻强记着称的学子邹岩,“诸位可知道,咸阳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走到堂前:“我有同窗在咸阳经商,上月来信说,咸阳东市,商铺林立,货物堆积如山;咸阳街道,全为水泥铺设,平整如镜;咸阳学院,学子数千,所学不仅有经史,更有格物、数算、律法、农工...这样的秦国,还能称为‘蛮秦’吗?”
堂内一时寂静。
邹岩继续道:“信中还说,秦人已在东海之滨建港造舰,最远的船已出海一年多。他们的目光,早已不限于中原。而我们...”他环视众人,“还在为‘齐文化’、‘齐制度’沾沾自喜,殊不知,时代已经变了。”
一个年长的博士皱眉:“邹生此言,莫非赞同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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