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53章 琴音惑众显才华

澄瑞殿内，落针可闻。

嘉和公主君明玉那娇俏却饱含恶意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所有目光，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都聚焦在凤清歌身上。定远侯府席位，凤远山脸色铁青，赵老夫人眼中满是忧虑，林氏更是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二房的周氏和凤如霜，则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只等着看凤清歌当众出丑。

凤清歌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箸，动作不疾不徐。她抬起眼眸，迎向嘉和公主挑衅的目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预想中的慌乱或羞愤，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湖，不起丝毫波澜。

“公主殿下谬赞。” 凤清歌离席，走到殿中空旷处，对着御座方向盈盈一拜，姿态从容，声音清越，“臣女琴艺粗陋，恐污圣听。然公主盛情相邀，不敢推辞。只是……”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嘉和公主，“臣女近日身体抱恙，指尖无力，恐难驾驭寻常琴弦。不知宫中，可有闲置的古琴‘焦尾’？其弦韧而音沉，或可一试。”

此言一出，殿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焦尾琴？那可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名琴，相传以雷击梧桐木所制，音色沉郁古拙，非技艺精湛且指力深厚者难以驾驭。凤清歌竟主动要求用焦尾？是破罐破摔，还是……真有倚仗？

嘉和公主也是一愣，随即嗤笑：“焦尾琴？凤大小姐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那琴……”

“嘉和，” 御座上，皇后沈明澜温和地开口，打断了嘉和公主的咄咄逼人，“凤大小姐既有此雅兴，取来便是。本宫也好奇，这焦尾之音，究竟何等风采。” 她的目光落在凤清歌身上，带着一丝鼓励和深意。

皇帝君弘毅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许。太后捻着佛珠，眼皮微抬，掠过凤清歌，眼神莫测。

很快，两名内侍小心翼翼地将一张造型古朴、琴身黝黑、尾部有烧焦痕迹的古琴抬了上来，置于殿中早已备好的琴案之上。

凤清歌走到琴案前，并未立刻落座。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在冰冷的琴弦上轻轻拂过，感受着那不同于凡品的韧性与张力。一丝微不可察的内息顺着指尖悄然渡入琴弦，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瞬间感知着每一根弦的细微震动与共鸣点——这是她古武医脉传承中对“物性”的独特感知能力。

在众人注视下，她做了一件看似古怪的事：从袖中（实则是腰带暗囊）取出了几根细如牛毛、泛着银光的特制小针。在旁人看来，她似乎只是在调试琴弦，调整琴弦的松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利用银针，结合自身内力，极其精微地调整着琴弦内部的应力分布，甚至改变了琴身几处关键节点的共鸣频率！这并非传统调音，而是以医者入微的掌控力，结合内力对“物”的精细雕琢，硬生生将这架沉寂多年的古琴，调整到最适合她接下来要弹奏的曲目状态！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不明所以。嘉和公主更是撇嘴，低声道：“装神弄鬼！”

片刻后，凤清歌收起银针，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铮——”

一声低沉浑厚、余韵悠长的琴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殿中所有细微的议论声。这声音，仿佛来自亘古的荒野，带着沧桑与力量感，直透人心！

凤清歌于琴案后安然落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所有情绪尽数敛去，只剩下绝对的专注与空灵。她十指纤纤，却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力道，轻轻按在了琴弦之上。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

不是时下流行的缠绵悱恻，也不是雍容华贵的宫廷乐章。

那是一声苍茫的号角！仿佛金戈铁马踏破冰河！

紧接着，琴音陡然拔高，急促如骤雨，密集如鼓点！弦音铮铮，似利剑破空，似战马嘶鸣！一股金铁交击、杀伐果断的凛冽之气，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澄瑞殿！

所有人，包括高踞御座的皇帝君弘毅，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琴音……竟带着战场的气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磅礴气势！

凤清歌的指尖在琴弦上飞速跳跃、揉捻、扫拂！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种刚烈决绝的美感。她弹奏的，是前世记忆深处的一首古曲——《破阵》！此曲非为取悦，而是为杀伐，为破敌！

琴音时而如孤军深入，四面楚歌，悲壮苍凉；时而如奇兵天降，铁蹄踏破敌营，势不可挡！那激越的旋律，那蕴含在每一个音符中的力量与意志，仿佛将众人拉入了一个铁血厮杀的幻境！

殿中一片死寂，唯有那惊心动魄的琴音在回荡。舞姬早已退下，丝竹噤声。所有人都被这从未听过的、充满力量与杀伐之气的琴音所震慑！文官变色，武将握拳，连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女们，都忘了呼吸，只觉得心跳随着那鼓点般的节奏剧烈跳动。

二皇子君墨珩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凝重。五皇子君煜城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眉头紧锁。九皇子君临渊把玩酒杯的手早已停下，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殿中那个完全沉浸在琴音中的水蓝色身影，眼底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惊艳与探究。这曲子，这气势……绝非深闺女子所能为！

皇后沈明澜眼中异彩连连，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德妃凤婉仪更是激动得身体微颤，看向侄女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骄傲和一丝深藏的担忧。

嘉和公主君明玉脸上的得意早已僵住，化作一片惨白和难以置信。她本想看凤清歌出丑，却没想到……对方竟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琴音渐急，如同千军万马发起最后的冲锋！气势攀升到顶点！

“铮——！！”

随着凤清歌右手五指猛地一扫琴弦，七根弦同时发出震耳欲聋、如同裂帛般的轰鸣！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惊雷炸响，又如同巨斧劈开天地！

然后，万籁俱寂。

凤清歌的双手稳稳地按在犹自震颤的琴弦上，止住了余音。她缓缓收回手，置于膝上，微微喘息，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更显苍白了几分。方才一曲，不仅耗费心神，更牵引了她体内尚未完全恢复的内息。

整个澄瑞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意境之中，久久无法回神。仿佛那战场上的硝烟还未散去，耳畔还回响着震天的喊杀声。

“好！” 一声洪亮的喝彩陡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武将席位中，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将军猛地站起身，脸色激动得通红，正是以勇武着称的镇国公！他虎目圆睁，看着凤清歌，毫不掩饰地赞叹：“好一曲《破阵》！金戈铁马，气冲霄汉！老夫征战半生，竟在一小女子琴声中，重临沙场！痛快！当浮一大白！” 他说完，竟真的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镇国公的喝彩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

“好！弹得好！”

“此曲只应天上有！今日方知何为琴道！”

“凤大小姐真乃奇女子！”

“……”

赞叹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响起，先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此刻只剩下震惊与钦佩。定远侯府的席位，凤远山脸上阴霾尽扫，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复杂神色。赵老夫人激动得直抹眼泪。林氏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凤清歌的眼神充满了骄傲。

嘉和公主君明玉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愤难当。她本想让凤清歌丢脸，却亲手将她推上了万众瞩目的位置！

凤清歌站起身，对着御座再次盈盈一拜，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臣女献丑，污了陛下、娘娘及诸位贵人清听。” 姿态依旧谦逊。

“凤卿过谦了。” 皇帝君弘毅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激赏，“此曲惊世骇俗，闻之令人气血沸腾！朕亦许久未曾听闻如此……有风骨之音了！赐酒！” 金口玉言，一句“有风骨之音”，便是最高的评价！

立刻有内侍端着御酒上前。

凤清歌谢恩接过，浅啜一口。辛辣的酒液入喉，却让她因弹奏而翻腾的气血稍平。

她微微抬眸，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皇子席。君临渊正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他微微举杯，隔空示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凤清歌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垂眸退回自己的席位。一场刁难，竟成了她名动宫宴的契机。然而，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锋芒已露，接下来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冰冷的玉瓶，目光扫过席间，落在了七皇子君瑾瑜身上。那孩子正兴奋地看着她，小脸通红，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