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86章 暗议·立储风声

宸京的春意渐浓，柳絮纷飞如雪，却掩不住宫墙内外弥漫的凝重。皇帝昭元帝病情反复、精力日颓的消息，如同密布的阴云，沉沉压在朝堂之上。立储之议，这个关乎国本、牵动无数人心弦的敏感话题，终于无法再被压抑，开始在暗流涌动中浮出水面。

吏部尚书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清流领袖陆文渊、兵部尚书秦烈、德妃之父赵阁老，以及几位素有声望又忧心国事的宗室老臣，屏退了所有下人，围坐一隅。茶已微凉，却无人去碰。

“陛下的龙体……”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亲王率先打破沉寂，声音低沉，“高公公私下透露，陛下批阅奏章，时常手抖难持，精神也大不如前。太医院几位院判会诊，皆言……恐需长期静养，难以再负荷繁重国事。”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国不可一日无主，储位空悬至此，实非社稷之福啊！”

赵阁老捋着长须，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老夫前日入宫探视德妃娘娘，娘娘亦是忧心忡忡，提及陛下近日神色异常，常常闭门谢客。陛下……似乎对立储之事极为抵触，尤其……尤其对渊亲王。”他点到即止，但所有人都明白其意，室内顿时一片沉寂，烛光摇曳间，仿佛能听见各自的心跳声。渊亲王君临渊功高震主，手握重兵，已成皇帝心腹大患，朝野上下无不暗自揣测。

陆文渊挺身而立，正色道，目光清明如炬：“抵触归抵触，然大势所趋，岂能因一人之好恶而定？”他踱步向前，语气愈发坚定，“论才德、渊亲王礼贤下士，学识渊博；论功勋、他平定边疆叛乱，护国安民；论民心所向、百姓无不称颂其仁德。渊亲王皆为不二人选，此乃天意所归。四皇子虽性情温和，然无论威望、手腕、功绩，皆远逊于其弟，强行扶持，恐非国家之幸，反招致动荡，甚至引发兵戈之祸！”他的话音铿锵有力，在厅堂中回荡，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秦烈是武将出身，说话更为直接：“陛下召五皇子、八皇子等年幼皇子入上书房勤学，所延之师皆为陛下潜邸旧臣，用意不言自明！然此等幼童，何堪大任？待其长成，朝局早已物是人非！届时，渊亲王手握重兵，深孚众望，幼主如何自处？岂非更添祸乱根源？”他猛地一拍桌案，“此乃取乱之道！”

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秦烈的话语在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心。皇帝试图绕过成年且有能力的儿子，培养幼子制衡，这步棋走得既险且偏，充满了帝王的私心与对失去权力的恐惧。

“陆尚书所言极是。”另一位宗室老臣叹息，“然如何进言？陛下如今心绪难平，猜忌日深。若我等联名上书，直陈立渊亲王为储，恐非但不能成事，反会激怒陛下，招致雷霆之怒，更令渊亲王处境艰难。”

赵阁老沉吟良久，缓缓道：“老夫思虑再三，此事……不宜操切。陛下心结，非一日之寒。强行进谏，适得其反。不若……徐徐图之。我等可分别寻机，在陛下心情稍霁之时，以江山稳固、后继有人为由，旁敲侧击。同时……”他看向陆文渊和秦烈，“二位身居要职，与渊亲王亦有公务往来，或可在日常奏对中，不着痕迹地提及渊亲王处理政务之稳妥、戍边新策之成效，潜移默化，让陛下明白，渊亲王非但非朝廷之患，反是社稷砥柱。”

“此计可行。”陆文渊点头，“润物细无声。只是……渊亲王那边，是何态度？若他本人并无此意，或心存顾忌，我等岂非一厢情愿？”

秦烈接口道：“渊亲王心思深沉，非常人可测。然观其行止，屯田戍边，利国利民；创办书院，为国育才；王妃开设医馆，惠泽万民。其所图，绝非仅止于一府一王。且他正值盛年，雄才大略，岂甘久居人下，尤其……是在一个可能被幼主猜忌的位置上？只是碍于君臣父子名分，不便表露罢了。”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君临渊的态度确实暧昧不明，他主动还政，谦恭有礼，却又牢牢掌握着兵部和边疆实权。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无论如何，”赵阁老最终总结，“立储之事，关乎国本，我等身为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能坐视储位长久空悬，致朝野不安。当相机而动，尽力促成。至于渊亲王……”他顿了顿，“我相信，他心中自有丘壑。时机成熟时，他定会有所表示。”

这场隐秘的“暗议”，未能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决议，却清晰地将一股力量凝聚起来——一股希望拥立君临渊、结束当前权力混沌状态的力量。这股力量虽尚在暗处，却如地火奔涌，终将寻找爆发的出口。

而此刻，渊亲王府的书房内，烛火同样通明。君临渊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月色下婆娑的树影。墨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禀报着吏部尚书府夜聚的详情。

“王爷，陆尚书、秦尚书、赵阁老及几位宗室老臣，今夜密议，皆忧心储位空悬，属意……王爷您。”墨影的声音毫无波澜。

君临渊没有回头，深邃的眼眸映着清冷的月光，看不出丝毫情绪。良久，他才淡淡道：“知道了。继续留意，但不必干涉。”

“是。”墨影应声，随即又道，“还有一事。宫中密报，陛下今日午后，召见了五皇子、八皇子的授业师傅，密谈许久。随后，陛下下旨，增派了十名御前侍卫‘护卫’两位年幼皇子的寝宫。”

君临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增派侍卫？是保护，还是……监视与控制？父皇啊父皇，您为了制衡我这个儿子，竟已不惜将幼子也置于风口浪尖，成为您权力博弈的棋子。

他缓缓转身，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风雨……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