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64章 夜话·慈宁祖孙

大婚之期，近在眉睫。按宫中旧例，大婚前夜，新妇需由宫中尊长女性陪伴教导。太后一道口谕，将萧云倾从清漪苑召至了慈宁宫暖阁。

暖阁内烛火通明，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静谧与温馨。鎏金瑞兽香炉中吐出袅袅青烟，是安神的沉水香。太后已卸去繁复的钗环，只松松挽了个髻，插着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身着家常的绛紫色团花锦袍，少了白日的威仪，多了几分属于祖母的慈蔼。她靠坐在临窗的暖炕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软垫。

萧云倾依礼请安后，被太后招手唤至炕边坐下。桂嬷嬷奉上两盏温热的牛乳燕窝羹，便领着其他宫人悄然退下，只留祖孙二人在暖意融融的烛光里。

“明日，便是你与渊儿的大日子了。”太后执起白玉小勺，轻轻搅动着盏中的羹汤，声音温和，“这深宫王府，看着是泼天的富贵，锦绣的牢笼，实则步步惊心，处处玄机。哀家今日留你，是想与你絮叨几句体己话，也是过来人的一点浅见。”

萧云倾端坐聆听，神色恭谨：“臣女聆听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放下玉勺，目光落在萧云倾沉静的眉眼上，缓缓道：“其一，不显智。渊儿位高权重，你亦聪慧绝伦，锋芒毕露并非长久之道。该藏拙时要藏拙，莫要事事争先，将能人逼至绝路，也莫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大智若愚，和光同尘，方是自保与成事的根基。”

暖阁内烛火跳跃，在太后睿智的眼眸中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她的话语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敲打在萧云倾心上。

“其二，不示弱。”太后端起燕窝羹，轻呷一口，继续道，“尤其在这深宅后院，乃至未来的宫闱之中。你是渊王正妃，未来的当家主母，代表的是王府乃至皇室的体统与威严。遇事需有决断，持身需正，御下需严。过分的仁慈宽厚，只会被视为软弱可欺，引来无穷祸患。你的心可以善，但你的手，有时必须硬。”

萧云倾微微颔首，深以为然。原主的遭遇，她一路走来的荆棘，无不印证着这条铁律。

“其三，不专宠。”太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渊儿待你之心，哀家看在眼里，实属难得。然帝王将相之家，子嗣为重，权衡之术更是生存根本。渊儿身份特殊，将来……或有更多不得已。你需明白，情爱是锦上之花，而非立身之本。守住本心，守住正室之位，为他打理好后宅，让他无后顾之忧，方是长久之道。切莫因儿女情长，失了分寸，也莫因嫉妒之心，乱了方寸，徒惹祸端，反伤了夫妻情分。”

这番话，带着过来人的通透与一丝无奈，也隐晦地点出了未来可能的局面。萧云倾心湖微澜，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她所求的并肩，从来不是独占，而是灵魂的契合与相互支撑。

太后说完三条，似乎有些疲惫，靠在软垫上歇了片刻。再睁开眼时，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带着深深的怜惜。“哀家知道，你母亲沈氏去得早，让你在萧府吃了许多苦头。那些事，哀家后来也知晓一二。林氏母女，恶有恶报，也是你的造化。”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萧云倾放在膝上的手。

那掌心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度和微微的干燥。萧云倾感受到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长辈疼惜的暖意，心中关于生母沈氏模糊的记忆与委屈仿佛被轻轻触动。她鼻尖微酸，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强忍着没有让情绪外露。

“好孩子，”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抚慰，“都过去了。往后，渊王府就是你的家。渊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哀家也会看顾着你。”她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明黄软缎包裹的物件。

解开软缎，里面是一对玉佩。玉质温润如脂，触手生温。一龙一凤，造型古朴大气，线条流畅遒劲，显然是出自大师之手。龙佩昂首盘踞，气势内敛；凤佩展翅欲飞，姿态优雅。两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龙睛凤目正好相对，一股浑然天成的契合感油然而生。

“这对龙凤佩，是哀家当年大婚时，哀家的母亲所赠。”太后将玉佩放入萧云倾手中，眼神带着追忆与郑重，“龙佩予渊儿，凤佩你收好。哀家将它转赠于你二人，盼你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龙凤和鸣，福泽绵长。无论顺境逆境，见此佩，当思今日哀家所言，相携相扶，莫失莫忘。”

玉佩入手微沉，带着太后掌心的余温。萧云倾紧紧握住，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厚重期许与祝福。这份礼物，比那些珍宝更显心意。她起身，郑重地行了大礼：“臣女谢太后娘娘厚赐！此佩重逾千斤，臣女与王爷定当谨记娘娘教诲，珍之重之，同心同德。”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容中满是欣慰。她看着烛光下萧云倾清丽而坚毅的侧脸，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又似乎看到了天圣王朝未来一片新的气象。

夜渐深，慈宁宫的灯火却暖意融融。这一夜的祖孙夜话，是权谋倾轧的深宫里难得的一抹温情，也如同那对龙凤佩，在萧云倾心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