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59章 慧眼·识破杀机

内务府管辖下的尚衣监，因渊亲王大婚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忙碌。宽敞的绣坊内，数十名技艺精湛的绣娘日夜赶工，空气中弥漫着丝线的清香和淡淡的浆糊味道。各色流光溢彩的锦缎、绸罗堆积如山，金线、银线、珍珠、宝石在绣架间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这里正在制作的，是王妃萧云倾全套的婚服与吉服，其规格与精美程度，远超亲王正妃常例，直逼太子妃甚至皇后大婚的仪制，足见太后对此事的重视。

在绣坊角落一个相对僻静的隔间内，一名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秀却带着几分愁苦的绣娘柳氏，正全神贯注地伏在绣架上。她手中捻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枚细小的绣花针，正对着绷架上那件华美嫁衣的内衬衣襟部分进行最后的收尾刺绣。嫁衣的外袍用最珍贵的云锦和缂丝，绣着百鸟朝凤、牡丹缠枝的繁复图案，已基本完成，正由其他资深绣娘进行最后的珠玉镶嵌。而她负责的，是贴身穿戴的里衬，一件同样用料考究、以柔软云绫为底，用纯金线绣满细密缠枝莲花纹样的内衫。

柳氏的手指稳定而灵巧，金线在她手下化作流畅的纹路。只是她的眼神，却不如动作那般专注，不时闪过一丝慌乱和挣扎，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放在绣架旁小几上的一个普通水杯，杯底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浑浊水渍。就在昨日，一个自称“影线”派来的人，将一小包无味的粉末混入了她的饮水中，并留下了足以让她全家万劫不复的威胁。她别无选择。

她趁无人注意时，将淬了毒粉的液体，用极细的毛笔，一遍遍、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即将用于内衬关键部位刺绣的几小束金线上。那些金线此刻正被她捻在指尖，随着针脚的起落，一点点融入那柔软的云绫之中，成为美丽纹饰的一部分，也将致命的毒药，无声地编织进了这件象征幸福的嫁衣里。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终于，在婚期前大半个月，全套王妃婚服吉服终于制作完成。内务府总管太监亲自带着一队小太监，捧着华美绝伦、用明黄锦缎覆盖的衣箱，在禁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送往渊亲王府。沿途引得无数百姓围观惊叹。

渊亲王府内，早已布置一新，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正院花厅里，萧云倾正在听王府管事嬷嬷汇报婚礼流程细节。青鸾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她身后，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四周。

“王妃娘娘，内务府将您的婚服吉服送来了，请您过目验看。”一名侍女进来禀报。

“抬进来吧。”萧云倾放下手中的册子，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期待。毕竟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数个巨大的红漆描金衣箱被小心翼翼地抬入花厅，打开箱盖。刹那间，珠光宝气，华彩四溢。最上面一层，便是那件主婚服。正红如火的云锦为底，金线缂丝绣成的九凤翱翔于祥云之间，凤目以红宝石镶嵌，羽翼缀满细小的米珠，在光线下流光溢彩，华贵不可方物。其下是配套的霞帔、凤冠，以及数套不同场合穿着的吉服，无不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娘娘，这是内衬，按规制，需用金线满绣缠枝莲，寓意‘圣洁连绵’。”内务府太监谄媚地捧起一件叠放整齐的月白色云绫内衫。

萧云倾起身，走到衣箱前。她先是欣赏了一下那件震撼的主婚服，眼中流露出赞叹。随后，目光落在那件被捧起的内衬上。云绫质地柔软细腻，触手生温，上面用极细的金线绣着连绵不绝的缠枝莲花纹，针脚细密均匀，技艺精湛。

出于医者的习惯和对自身安全的警觉，萧云倾下意识地凑近，想仔细看看这贴身衣物的质地。就在她靠近那捧起的云绫内衬时，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气息，钻入了她的鼻腔。

那并非衣料或金线本身的味道，也不是熏香。而是一种极其淡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金属的冷冽感。这味道淡到了极致，若非萧云倾五感远超常人，又常年与药材毒物打交道，对气味异常敏感，根本不可能捕捉到。

萧云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不动声色，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光滑的云绫表面，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润柔滑，并无异样。然而，那缕诡异的气味却如同附骨之蛆，萦绕不散。

“这内衬，绣工极好。”萧云倾语气平静地赞了一句，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金线刺绣的纹路，尤其是金线本身，“金线色泽也纯正。”

“回娘娘话，这金线是江南贡品，十足赤金拉丝而成，再由尚衣监手艺最好的几位绣娘合力绣制，绝不敢有半分马虎。”内务府太监连忙保证。

“嗯。”萧云倾微微颔首，似乎很满意。她状似无意地拿起内衬一角，举到鼻端更近处，仿佛在欣赏那精美的缠枝莲纹。这一次，那丝异样的甜腥冷冽之气更加清晰地钻入她的感知。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绝不是金线或云绫该有的气味！作为精通医毒之人，她瞬间警铃大作。这气味……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某些罕见毒物特有的、混合了植物与金属**的阴冷气息！虽然被极好地掩盖了，但瞒不过她的鼻子！

她面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将内衬轻轻放回托盘，仿佛只是随意看看。然后对青鸾道：“青鸾，你素来心细，帮本妃再仔细查验一遍这些衣物，尤其是针脚、缀饰是否牢固，莫要在大婚当日出什么纰漏。”

“是，王妃。”青鸾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她先是对着那华丽的主婚服仔细检查，翻看袖口、领缘、裙摆的缝合处，检查珠玉镶嵌是否牢固。动作一丝不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件云绫内衬上。她拿起内衬，先是如同萧云倾一般，凑近闻了闻，她的嗅觉虽不如萧云倾敏锐，但作为顶尖暗卫，对异常气息的警觉性极高。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也让她眼神微凝。

接着，青鸾做出了一个令内务府太监有些不解的动作。她并未检查针脚，而是从自己发髻中抽出一根细如牛毛、通体乌黑的特殊长针。这针并非银制，而是某种奇异的合金，对某些难以被银针检测的毒素有特殊反应。

在萧云倾看似随意、实则全神贯注的注视下，青鸾用那根乌针，极其小心地探入内衬金线刺绣的纹路缝隙之中，动作轻缓而精准，避免损伤衣物。乌针在内衬的纹路里轻轻划过，针尖沾染上金线本身以及刺绣时可能残留的细微物质。

片刻后，青鸾缓缓抽出乌针。

花厅内的光线充足。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原本通体乌黑的针尖部分，在抽离衣物后，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暗沉青黑色泽！如同被某种污秽之物瞬间腐蚀了一般！

“啊！”捧盘的小太监吓得手一抖，托盘差点脱手。

内务府总管太监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王……王妃娘娘！这……这……”

萧云倾脸上的浅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她盯着那根青黑针尖，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好一个‘绝不敢有半分马虎’！好一件‘圣洁连绵’的嫁衣！这内衬金线之中，竟淬有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