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5章 太后召见探虚实

假山嶙峋的阴影里，空气仿佛凝固。月光被切割成破碎的光斑，落在那道玄色绣金螭纹的身影上，勾勒出挺拔如松、渊渟岳峙的轮廓。君临渊并未再上前，只是隔着几步之遥，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一寸寸地丈量着凤清歌。审视、探究、兴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顶级掠食者锁定目标时的锐利锋芒，无声地压迫着狭小的空间。

凤清歌指尖扣紧银针与药粉，全身肌肉在宽大宫装下悄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她认出了这张脸——宫宴上，那个坐在角落，看似漫不经心，却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九皇子君临渊！他此刻散发出的气势，与宴席上那低调的闲适判若两人，凛冽、孤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深入骨髓的威压。

“九殿下。” 凤清歌微微屈膝，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席间搅动风云、此刻又被拦在暗处的人不是她，“夜深露重，殿下在此赏景？” 明知故问，却是不卑不亢的试探。

君临渊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如同上好的古琴拨动了最低沉的那根弦，直击人心：“凤大小姐今日，好手段。” 他目光扫过她依旧平静的面容，“一箭三雕。既自保，又除敌，还顺带……撕下了某些人一层遮羞布。这翻云覆雨的本事，本王佩服。”

他用的自称是“本王”，而非“本皇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尊贵与疏离。话语虽是称赞，却字字如刀，点破了凤清歌今日所有行动背后的算计与锋芒。

“殿下谬赞。” 凤清歌眼帘微垂，掩去眸底深处的警惕，“臣女不过是为求自保，误打误撞罢了。若非有人步步紧逼，臣女也愿安守闺阁，做那无知无觉的‘深闺弱女’。” 她将“深闺弱女”四字咬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意。

“误打误撞？” 君临渊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冷，“能精准识破‘醉仙引’，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引动药性使其当众失言……凤大小姐这份‘误打误撞’，可真是惊世骇俗。” 他向前踏出一步，月光终于完整照亮了他冷峻的侧颜，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本王很好奇，你师承何处？这手识毒用毒、反制人心的本事，绝非侯府能教。”

来了！他果然盯上了她的医术和手段！凤清歌心中警铃大作。君临渊此人，深藏不露，心思缜密，远比张牙舞爪的太后和二皇子、五皇子之流更危险！

“幼时体弱，曾得一位云游道医指点过些许粗浅药理，聊以自保罢了。雕虫小技，入不得殿下法眼。” 凤清歌滴水不漏，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云游道医”。

“哦？云游道医？” 君临渊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发髻间那支看似普通的银簪上停留了一瞬，复又移开，“那凤大小姐可要小心了。今日你撕下的，不只是张嬷嬷的脸面。有些人，睚眦必报，手段……超乎你的想象。”

他话音未落，远处宫道上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一队身着玄甲、气息彪悍的禁卫军，在一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老太监带领下，正朝着这个方向快速奔来！那老太监，正是太后身边另一心腹——李公公！

凤清歌瞳孔微缩。太后的报复，来得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直接！这是要当众拿人？

君临渊仿佛早有预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嘲。他身形未动，只是对着凤清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道：“记住，无论她问你什么，咬死‘误打误撞’四字。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假山阴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凤清歌心中一震。他……这是在提醒她？还是另有所图？那句“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与……微不可察的共鸣？

不容她细想，李公公那尖利刺耳的嗓音已至跟前：“凤大小姐，可让咱家好找！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听闻大小姐精通岐黄之术，特命咱家前来，请大小姐即刻移步慈宁宫，为娘娘请脉安神！”

“请脉安神？” 凤清歌心中冷笑。刚在宴席上丢了那么大的脸，转眼就“凤体欠安”，还要请她这个“罪魁祸首”去请脉？这分明是鸿门宴！

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担忧：“臣女惶恐！臣女医术粗陋，怎敢为太后娘娘凤体诊治？若耽误了娘娘玉体……”

“大胆！” 李公公厉声打断，三角眼里射出毒蛇般的光，“太后懿旨，岂容你推三阻四？！莫非是心虚了，不敢面见太后？” 他身后的玄甲禁卫“唰”地一声，手已按上腰间刀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裸的胁迫！不去，就是抗旨不遵，当场就能拿下！去了，慈宁宫就是龙潭虎穴！

凤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君临渊的话在脑中回响——“咬死误打误撞”，“活着”。她迅速做出决断，屈膝一礼，声音带着几分被惊吓的颤抖：“臣女……遵旨。有劳公公带路。”

李公公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狠：“算你识相！走！”

慈宁宫。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然而这明亮的光线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映衬得殿内一片死寂的冰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龙涎香，试图掩盖某种无形的血腥和压抑。

太后云华岚并未如李公公所言“凤体欠安”，她端坐在铺着明黄锦垫的紫檀凤椅上，一身雍容华贵的绛紫色宫装，凤冠霞帔，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只是那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千年寒冰，眼神锐利如淬毒的钢针，死死钉在缓缓走进殿内的凤清歌身上。

殿内侍立的宫人，个个屏息凝神，垂首敛目，如同泥塑木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臣女凤清歌，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清歌依足大礼参拜，姿态恭谨卑微，将头深深埋下。

没有叫起。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只有殿角鎏金铜漏发出的、单调而冰冷的滴水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无形的压力如同沉重的磨盘，碾向跪在冰冷金砖上的少女。

良久，太后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这位……‘误打误撞’就搅得哀家春日宴不得安宁、害得哀家心腹嬷嬷身陷囹圄的‘神医’小姐！”

凤清歌依言缓缓抬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努力维持着清澈和无辜，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茫然：“太后娘娘明鉴！臣女……臣女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张嬷嬷……她怎么了？臣女只是见那宫女突然发狂，胡言乱语……臣女也被吓坏了……” 她声音微颤，带着后怕的哭腔，将一个被无辜卷入风波、惊魂未定的闺阁弱女形象演得惟妙惟肖。

“不知？吓坏了？” 太后猛地一拍凤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她眼中怒火喷薄欲出，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好一个不知！好一个吓坏了！凤清歌！你当哀家是三岁孩童吗？！那宫女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你献舞之后、在她给张嬷嬷送茶点时发疯？！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醉仙引’！若非你暗中捣鬼，她怎会如此？！说！是谁指使你？！是皇后？！还是……你那个好姑姑德妃？！”

字字诛心！句句指向幕后主使！这是要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太后娘娘息怒！” 凤清歌立刻重重磕头，额头触在冰冷的金砖上，“臣女冤枉！臣女与那宫女素不相识！更不知什么‘醉仙引’！臣女献舞，不过是想博娘娘和皇后娘娘一笑，绝无他意！至于那宫女为何发狂，为何攀咬张嬷嬷……臣女……臣女实在不知！或许是……或许是那宫女本就心怀怨恨，积郁成疾，今日受了刺激才……” 她将“误打误撞”和“巧合”贯彻到底，咬死不松口。

“巧舌如簧！”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凤清歌的手指都在颤抖，“给哀家掌嘴！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遵旨！” 李公公狞笑一声，挽着袖子就要上前。

“且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一声清朗沉稳的通传：“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