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27章 亏空·军饷疑案

凛冽的朔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狠狠抽打在望北原大营的辕门旗杆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营内气氛比这酷寒的天气更加肃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虽然君临渊王爷的雷霆手段和严令暂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军心，但那迟来且单薄的冬衣、被层层克扣的粮饷，如同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寒流，正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将士们赖以支撑的体力和岌岌可危的士气。

伤兵营里，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和冻伤的溃烂气息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低低的呻吟与压抑的痛呼此起彼伏。萧云倾带着医官们疾步穿梭其间，她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棉袍下摆早已在奔波中沾满了深褐色的药渍和污浊的泥雪。一个年轻的士兵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双脚包裹着厚厚的、却已看不出原色的布条，身体依然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露出的脸颊和嘴唇一片青紫，正是严重冻伤的症状。

“县主...冷...好冷...”士兵牙齿剧烈打颤，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只是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呓语。

萧云倾迅速蹲下身，解开那湿冷的布条仔细检查，心猛地一沉——脚趾末端已呈可怕的紫黑色，部分皮肤坏死发硬，边缘甚至开始破溃流脓。这是重度冻伤伴生坏疽！若在以前，一支强效的抗生素或许还能从阎王手里抢人，但现在...她空间里连最后一片磺胺都耗尽了！

“取烈酒！大量干净的雪！”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山，没有丝毫慌乱，迅速而清晰地吩咐身边的医官，“用力搓揉他冻伤肢体上方完好的小腿部位，反复搓，直至发热发红！快！”话音未落，她已取出随身金针，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几处护心保命的大穴，强行激发伤兵体内那点残存的生机，延缓坏死毒素的蔓延速度。同时，她将仅存的一点高度提纯的酒精，混合着本地几种勉强有消炎作用的草药制成的药膏，小心地敷在坏死区域的边缘，希望能稍稍阻止那致命的黑色蔓延。

做完这一切，她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也感到一阵虚脱般的凉意。看着那士兵在巨大的痛苦中无意识地挣扎，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随即被对林志远那滔天的恨意所取代，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这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抵御强敌，却要因为后方那些蠹虫的贪婪无耻，承受着本不该有的巨大痛苦和毫无意义的死亡！

就在这时，帐外猛地传来一阵激烈的喧哗和压抑不住的怒骂声，其中夹杂着几声愤懑的“狗官！”“还我军饷！”“剥皮实草的蛀虫！”。

“怎么回事？”萧云倾蹙紧眉头，霍然起身问道。

一名医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铁青，眼中也燃着怒火：“县主！是...是押送最后一批军饷的刘押粮官！他...他带来的饷银箱子一开...亏空巨大！足有三成！冬衣更是只有清单上的一半！而且...而且那质量简直丧尽天良，里面塞的全是芦花败絮！风一吹就透，连片像样的棉花都找不到，根本御不了寒！将士们...将士们气疯了，已经围住他讨说法呢！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萧云倾眼中寒芒乍现，如同冰封的利刃！林志远，他竟真敢如此肆无忌惮，把手伸得这般长，这般狠！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冰封到了极点，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押粮官刘能，一个平日里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此刻却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着，五体投地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额头一下下重重磕着：“王爷！王爷饶命啊！卑职...卑职实在不知情啊！户部拨付时，林侍郎亲口对卑职说库银清点无误，冬衣也是足额发放...卑职押运途中，虽遇风雪阻滞，但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派人看守！这...这亏空...卑职...卑职就是有十个脑袋，也实在想不通从何而来啊！”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充满了冤屈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君临渊端坐于帅位之上，面沉如万古寒潭，不见一丝波澜，只有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冰冷的玄铁扶手上有节奏地缓缓敲击，发出沉闷而压抑的“笃笃”声，每一下都仿佛重锤，狠狠敲在刘能和帐内肃立诸将的心上，令人窒息。他没有看脚下如烂泥般的刘能，幽深的目光扫过墨影刚刚呈上的一份清单——那上面用冰冷的墨迹清晰罗列着此次军饷的实收数目与户部拨付文书上白纸黑字的巨大差额，旁边还摆放着几件作为样品的劣质冬衣，芦花从破口处刺眼地钻出来。

“不知情？”君临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字字如冰珠砸落，“押运途中无懈可击？那这三成饷银，难道自己长了翅膀飞了？这些塞满芦花败絮、连乞丐都嫌的‘冬衣’，难道是户部库房里自己变出来的？刘能，本王问你，”他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刘能，“此次押运，户部何人经手清点交接？途中可曾于何处停留？与何人接触？你手下押运兵丁，近日可有谁行踪诡异，或突然暴富？”

刘能冷汗瞬间浸透里衣，顺着额角涔涔而下，他拼命回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经手...经手的是林侍郎的心腹书吏王禄...他...他清点时很是匆忙，催促着卑职快些装车...至于途中...途中确实只在一个叫‘云来’的驿站歇了一晚...驿站驿丞是...是林侍郎一个远房亲戚，唤作孙富...对了！当晚卑职曾见王禄似乎和那孙驿丞在后院僻静处嘀咕了很久...还有...卑职手下有个叫赵三的什长，前几日突然得了笔横财，在营里赌钱时出手异常阔绰...”

线索如同被剥开的茧丝，逐渐清晰！矛头直指林志远及其党羽！

“墨影！”君临渊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玄甲战袍发出铿锵冷冽的摩擦声，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整个大帐，温度骤降，“即刻拿下押运队什长赵三及户部书吏王禄！分开严审！本王要知道，林志远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吞掉这三成军饷，又用这些破烂调换了御寒的冬衣！每一两银子的去向，每一件假冬衣的来路，都给本王查得清清楚楚！若撬不开他们的嘴，”他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来自九幽，“就让他们想想，在京城的家人，是否也这般硬气！”

“遵命！”墨影眼中厉色一闪，抱拳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大帐，融入帐外呼啸的风雪之中。

君临渊大步走到帐门前，一把掀开厚重的毡帘。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狂灌而入，吹动他鬓角散落的几缕墨发，更添几分肃杀。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茫茫风雪，望向远处黑石峪方向西戎营寨那模糊而狰狞的轮廓，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冰冷刺骨。

“林志远...”他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寒冰中淬炼过，带着刻骨的杀意，“你以为躲在京城的重重高墙之后，本王就真的奈何不了你？你的死期，到了！”前线的危机，将士的苦难，后方的背叛，所有积压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机，都将在即将到来的子时，迎来一场彻底而血腥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