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05章 条件·释妃随军

金銮殿内的争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并非道理辩明，而是那反对的浪潮撞在君临渊岿然不动的沉默与昭元帝深不可测的审视目光上，如同冰雪遇骄阳，自行消融了几分底气。周延儒等人看着御阶下那道挺拔如山的玄色身影，再看看御座上沉默的帝王，终究不敢再过分聒噪，讪讪地退回了班列，只是脸上犹带着不甘与忧色。

殿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比之前的死寂更添了几分紧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等待着那位掌握着最终决断权的帝王开口。西北的烽火在燃烧，陇西的告急文书如同催命符，时间，正以最残酷的方式流逝。

昭元帝的目光，如同盘旋在猎物上空的苍鹰，在君临渊沉静的脸上逡巡良久。他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看到了那份为国赴难的担当，更看到了那份让他隐隐心悸的、深不可测的力量。启用君临渊，是目前唯一、也是最佳的选择。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但如何用？如何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将这柄可能伤及自身的绝世利刃，牢牢套上枷锁？

一个念头，在他翻腾的心绪中迅速成型、清晰。冰冷，而有效。

“够了。”昭元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细微的杂音。他缓缓从御座上站起，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君临渊身上。

“渊王忠勇，心系社稷，于国难之际挺身请缨，此乃国士之风，朕心甚慰！”他先肯定了君临渊的行为，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但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凝重无比，“然，周爱卿等所言，亦非全无道理。西戎凶顽狡诈，拥兵三十万，其势滔天，非比北狄疥癣之患。此战，关乎国朝存续，不容有失！”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君临渊：“渊王，你乃朕之肱骨，国之柱石。朕信你之能，亦知你报国之心。然，为保此战万全，为解前线将士伤病之苦，朕需向你借一人。”

借一人？殿内群臣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君临渊心中却是猛地一沉，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抬起眼，迎向昭元帝那深沉难测的目光。

昭元帝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殿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朕闻，安平县主萧云倾，医术通神，尤擅防疫疗伤，活人无数，有‘女菩萨’之誉。其于北境防疫、京城时疫中，皆立下奇功！值此大战在即，将士伤病在所难免，若有此等神医随军，必能极大提振士气，减少伤亡，乃我军一大臂助！”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君临渊身上，一字一句，如同金口玉律：

“着即解除安平县主萧云倾皇觉寺修行之罚，命其速速归京！随渊王大军出征西北，任督军医官，辅佐渊王，总理军中一切伤患救治、防疫事宜！”

接着，他抛出了一个看似恩典、实则暗藏机锋的承诺：

“待尔等凯旋之日，便是朕亲自主持，为渊亲王与安平县主举行大婚之时！”

轰！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

解除萧云倾禁足？让她随军出征？担任督军医官？以凯旋大婚为条件？

这旨意，看似皇恩浩荡，解除了对萧云倾的惩罚，给了她名分和前程的许诺，更体现了皇帝对战事后勤的重视。然而，在朝堂这些浸淫权力多年的老狐狸耳中，这旨意背后的深意，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一箭双雕！好一个一箭双雕！

其一，利用萧云倾冠绝天下的医术，确实能极大提升军队的生存能力和士气，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将萧云倾置于西北前线那凶险万分的战场！她不仅是君临渊的未婚妻，更是他唯一的软肋与逆鳞！将她放在军中，等同于在君临渊身边安插了一个最有效的监控器和人质！君临渊若要保证她的绝对安全，就必须拼尽全力打赢这场仗，且不敢有任何异动！同时，两人同处险地，生死皆在帝王一念掌控之中。这比任何监军都更有效、更致命！

帝王心术，冷酷如斯！将制衡之术运用到了极致！

殿内文臣武将，心思各异。周延儒等反对君临渊挂帅的，此刻眼神闪烁，似乎觉得这条件勉强能接受，至少给渊王套上了无形的枷锁。一些忠直老臣则面露不忍，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让一个女子，还是未来的亲王妃深入前线，这……于心何忍？但无人敢在此时质疑圣意。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风暴的中心——君临渊身上。

他会接受吗？他能拒绝吗？

君临渊站在原地，玄色的袍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宽大的袖袍之下，双拳早已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与刺骨寒意！

皇帝……竟以倾倾为质！

让倾倾去那尸山血海的战场？让她置身于西戎铁蹄的威胁之下？这比将她囚禁在皇觉寺凶险何止百倍！愤怒如同岩浆，瞬间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几乎要控制不住那股撕裂一切的冲动。

然而，就在这怒火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瞬间，他看到了昭元帝眼底深处那一丝冰冷的算计与不容置疑的决绝。拒绝？那就等于放弃了挂帅的机会，放弃了拯救西北万千军民的责任，也等于将倾倾重新推回那被监视、被掌控的境地，甚至可能招致皇帝更深的猜忌与打压！

西北的烽火在燃烧，陇西的军民在浴血！他若不去，谁去？谁能去？他若退缩，天圣的西北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君临渊脑中激烈碰撞。最终，那翻腾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如同炽热的熔岩被投入万载寒冰。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再次躬身，对着御座上的帝王，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有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极致的隐忍：

“儿臣……领旨。谢父皇恩典！定不负所托，驱逐西戎，护我山河！亦……定保安平县主周全！”

“好！”昭元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朗声道，“着兵部、户部即刻统筹粮草军械！命安平县主萧云倾即刻离寺归京！渊亲王君临渊，总领西北诸道行军大总管，节制西北诸军！克日点兵，开赴前线！不得有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声中，这场决定国运的廷议落下帷幕。帅印，以一道冷酷的枷锁为代价，终于落在了唯一能擎起它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