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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间灵雾缭绕，却并不浓郁，一眼可以看见坐落于此地的竹屋。
晏琅的竹屋坐落于竹海与山间白雾的交界处，一缕溪泉从竹屋旁向下流去，与山涧轮廓婉约相合。
微风拂过，竹叶簌簌落下。
这是他亲自为晏琅所选的地方。
他料想晏琅并不喜欢居住于过分安静的环境当中，最好是山水自然、生灵共存之地，遍布生机。
所以选在了此地。
如他所想，晏琅的确喜欢这里。
莫让尘对云渺宗众人的心意，总是无声无息，随心随性。
此地的几间竹屋各不相同。
他为每一个人建的竹屋布置都各不相同。
像戚檀所居住的竹屋之外，他便用竹子为她做了许多风铃，微风拂过竹节便会摇曳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即使是在黑暗当中，那些竹子所发出的声响也会让人更为安心，天地并不是全然静谧一片。
莫让尘还特意在竹节当中施加了灵力，让其在夜里能够绽放出莹莹光华。
戚檀很喜欢待在这里，所以她重泉峰上所居住的院落也取了个“香竹轩”的名字。
莫让尘站在竹屋外的竹林前望着，并未进入。
然而屋内的人却却没有等到他进来，兀自走了出来。
“师尊你怎么不进来？”
戚檀疑惑的声音比人先到一步。
莫让尘看见她出来，轻挑眉梢，“你怎么在这儿？”
“我照顾师妹呀，看着师妹入睡，要不然我不安心。”戚檀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倒是师尊你……怎么来了不进去？”
“没什么……”莫让尘摇头。
戚檀却轻哼一声，“不敢见她吧？”
一听这话莫让尘心虚地移开目光，“乱说什么呢？”
“对我还用隐瞒吗？我知道师尊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我们，她本不必为此操心，费尽周章，与那么多强大的存在交恶。”
“但我不后悔。”莫让尘始终坚持这一点。
可真的不后悔吗？
在看见晏琅为了保住三人的性命所做的诸多努力时，他真的很痛心自责。
可同样，他做不到放任三人的死亡不管。
他只能是一个没用的师尊，无法保住三人的性命，将希望压在了晏琅身上。
那本不是她应该承受的，不是她该承担的。
“师尊觉得这一次能成功吗？”戚檀忽然问。
“我不知道。”莫让尘摇头，眼中满是茫然。
“若是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这一次的重来，她付出了许多代价吧？”戚檀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尊很有本事，清楚地知道过往所发生的一切。
这个问题或许他会知道答案。
然而莫让尘只是继续摇头，“或许没有重来的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语气并不坚定，因为他了解晏琅，她行事必留后手。
倘若这一次真的失败，一切不会就这么彻底结束的，即使失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他不能告诉戚檀，因为这无异于让她知道这一次的失败，等待晏琅的还有下一次、下下次的救赎。
这种无止境的救赎，或许晏琅能够承受，可戚檀却不能。
“最后一次，要是失败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小师妹了。”
戚檀语调悠长，那双素来明亮清澈的眼眸当中藏着莫让尘都读不懂的情绪。
“你觉得会失败？”莫让尘问。
戚檀摇头，“我觉得不会，只是做人总要多做打算，若真的失败的话，我希望她不要再重蹈覆辙这一遭，就让我们这么死了也挺好的，至少在死之前我们感受到了有一个人能为我们做到这种程度。”
“那你有想过她怎么办吗？她要面对你们的死亡，她已经疯过一次了。”莫让尘一脸凝重。
他隐隐感觉到戚檀瞒着他做了什么事情，想要提醒她不要做错事。
戚檀却笑了笑，“所以老天不会让她再疯第二次，不是吗？她会被封锁记忆，走上属于她的正途。”
“我的正途只有云渺宗，没有其她。”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林间属于二人的谈话。
两人齐齐望向竹屋门前，晏琅身着一袭琉焰羽衣，双手抱胸，随意倚在门边。
谁也没感受到她何时出现在那里。
又听了多少。
或许……全听到了。
“师妹怎么醒了？”戚檀扯起一抹勉强笑意。
晏琅没有回答，只是将左手抬起缓缓打开。
一只通体金黄的蛊虫从她掌间掉落，那是不久之前戚檀在她服药沉睡后放进她体内的。
莫让尘见状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刚刚听出了戚檀可能有什么打算，现在看她已经做了，不过并未成功。
可若是成功了，又该如何呢？
晏琅或许会忘了这里的一切，那样似乎也挺好的？
戚檀没想到蛊虫会被晏琅发现，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得手过，这是晏琅不愿意戳破她的那一点私心。
“我……抱歉。”戚檀眼眶微红，说罢转身就要逃离这里。
然而刚一转身，晏琅的身形就出现在了她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师姐，别让我忘了你们。”
晏琅紧紧抱着她，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待在云渺宗的这段时日，是我此生最开心最难忘的幸福，我不要忘记你们，我也不要你们死。”
戚檀眼眶中悬着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可是我怕，我怕你深陷在这个漩涡当中无法逃离，我怎么忍心看你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这种痛苦？”
分明不久之前，看着晏琅喝下药沉沉睡去的模样，她还在诉说着对晏琅刚入宗时的回忆。
那一次化蛇之夜，是晏琅陪着她度过的。
总让她痛苦、漫长折磨的那一夜，晏琅陪着她时，她竟意外地感觉到了安心。
那一夜，她偷偷看了晏琅许多次。
心中想，晏琅分明才入宗不久，对她应当没有多少感情才是。
为何能做到对她如此丑陋模样毫不畏惧嫌恶，甚至真心的陪伴了她一夜，不时查探她的状况是否安好。
那一夜，戚檀一直都是清醒的，她想了许多。
最后在天亮之时，收起了死志，最终一觉睡醒，与晏琅共同奔赴新生。
抹去这段记忆，戚檀很痛苦。
她可以轻易抛下向生的渴望，却在抹除记忆时挣扎了许久才决定动手。
无论做与不做，对晏琅而言都不公平。
可若选一样，她会选择让晏琅过得好。
“无论多少次，我都心甘情愿。”
晏琅的话语掷地有声。
“天命不予你们踏入生路，我偏不信天，我此生逆天而行之事太多太多，不差这一件。”
她没有说，一次不成，那就十次，十次不成那就百次，百次不成那就千次。
无论再来多少次，选择都是一样的。
天道若不嫌烦，那就尽管来。
她晏琅绝不认输，也绝不认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