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折明月 第616章 镇魂台的残响

幽冥门后的黑暗比凌辰想象的更粘稠。刚踏入三步，他就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不是黑泥，是一缕缕泛着银光的发丝，发丝末端缠着细小的白骨，正往他的靴子里钻。

“是‘锁魂丝’。”玄老的声音带着警惕，“这是用修士残魂炼的邪物，别用灵力扯，越扯缠得越紧！”

凌辰依言顿住灵力，反手摸出腰间的匕首。匕首是用寒铁炼的，刚碰到发丝，就听“滋啦”一声，发丝竟像遇火的棉线般蜷了起来。他趁机抬脚，靴底碾碎了缠在脚踝的白骨，却见黑暗中突然亮起无数双绿眼，密密麻麻的锁魂丝从四面八方涌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用龙血玉！”玄老急道。

凌辰早有准备，左手一扬，龙血玉在掌心亮起红光。这一次玉身没再发烫，反而散出淡淡的暖意，红光所及之处，锁魂丝像被沸水烫过的蛛网般消融，绿眼们发出细碎的尖鸣，往后退了数丈，不敢再靠近。

“这些锁魂丝是守护幽冥道的禁制。”玄老松了口气，“看来当年布置镇魂钉的人，早就料到会有人闯进来。”

凌辰收起龙血玉，握紧匕首往前探路。黑暗中没有声音，连他的脚步声都像被吞噬了，只有龙血玉的红光在身前拓开丈许宽的亮圈，圈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偶尔有锁魂丝的银光闪过，像游在墨里的鱼。

走了约莫一炷香，前方突然传来“滴答”声。不是水滴，倒像是什么东西在舔舐石壁。凌辰放慢脚步，红光里渐渐浮现出一道石墙，墙面上布满了指痕，每个指痕都深三寸，指缝间嵌着暗红色的粉末。

“是血。”凌辰抹了点粉末捻了捻，指尖传来刺骨的冷，“而且是新鲜的。”

话音刚落，石墙突然“咔嚓”一声裂了道缝，缝里渗出粘稠的黑血，顺着指痕往下淌，“滴答”声正是从这里来的。裂缝越扩越大，一只覆着黑鳞的手从缝里伸了出来，手背上插着三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钉——竟是完整的镇魂钉！

“是‘镇狱兽’！”玄老的声音陡然拔高，“上古时用来镇守冥界牢狱的凶兽，怎么会被锁在这里？”

石墙轰然倒塌，一头丈高的巨兽从墙后扑了出来。它长得像虎，却有九条尾巴，每条尾巴末端都拖着一串青铜锁链，锁链上挂着镇魂钉。最骇人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整的黑皮，皮上布满了镇魂钉留下的孔洞，黑血正从孔洞里往外冒。

“吼！”

镇狱兽没发出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音波撞在凌辰胸口。他喉头一甜，竟被震得后退三步，龙血玉的红光都晃了晃。那些原本退开的锁魂丝突然疯了般涌来，缠向他的四肢，显然是被镇狱兽的气息驱动了。

“它被镇魂钉钉住了灵脉，早就疯了！”玄老急道，“那些镇魂钉是用来困住它的，现在反而成了它的武器！打碎它背上的镇魂钉，或许能让它恢复神智！”

凌辰哪敢怠慢，匕首反手插回腰间，右手一握，青霜剑从幽冥门外飞了进来——刚才他怕门内有失，特意留了丝灵力在剑上，此刻正好召回。剑身在红光里划过一道青弧，直劈镇狱兽的后背。

“当！”

剑尖撞在镇魂钉上，竟被弹得嗡嗡响。凌辰只觉虎口发麻，这镇魂钉的硬度竟比之前遇到的镇河钉强十倍！镇狱兽吃痛，九条尾巴同时扫来，锁链上的镇魂钉泛着黑气，显然淬了死寂之气。

“不能硬接！”凌辰脚尖一点，借着龙血玉的红光往后掠。刚躲开尾巴，就见镇狱兽突然低下头，用那张无脸的黑皮往石墙上撞。“咚咚”几声，石墙被撞出无数裂缝，裂缝里涌出更多锁魂丝，竟在半空中织成一个巨大的茧，将凌辰和镇狱兽都困在了里面。

“这茧能吸灵力！”凌辰刚运转灵力，就感觉丹田一阵空荡，急忙收了功法，“玄老，怎么办？”

“用涅盘之火！”玄老沉声道，“锁魂丝怕阳火，你把火附在龙血玉上，试试能不能烧破茧！”

凌辰咬了咬牙，左手捏诀，一缕金红色的火焰从指尖窜出，落在龙血玉上。玉身瞬间被火焰裹住，红光混着金焰，竟在半空中炸开一朵莲花状的火团。火团碰到锁魂丝织成的茧，发出“噼啪”的脆响，茧上瞬间烧出无数小洞，锁魂丝化成灰烬，簌簌往下掉。

镇狱兽似乎怕火，往后退了两步，九条尾巴不安地甩着。凌辰趁机看向它的后背——那里插着七枚镇魂钉，钉帽上刻着不同的符文，其中一枚符文竟和他之前得到的镇魂钉残片上的一样！

“那枚！”凌辰指着中间那枚镇魂钉，“玄老，是不是和阵眼有关？”

“是‘坎位钉’！”玄老的声音带着兴奋，“镇魂钉分九宫，坎位是水脉枢纽，龙渊的死寂之气多半是从这里漏出来的！拔了它，说不定能找到阵眼的方向！”

凌辰眼神一厉，青霜剑裹着涅盘之火，再次冲向镇狱兽。这一次他没硬劈，而是借着火焰的掩护，绕到镇狱兽的侧面。镇狱兽的尾巴扫来，他脚尖在锁链上一点，借力跃起，剑刃顺着镇魂钉的缝隙插了进去。

“滋——”

火焰碰到镇魂钉上的黑气，瞬间蹿起三丈高。镇狱兽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后背的七枚镇魂钉竟同时亮起黑光，钉身往肉里陷了半寸。

“它在抵抗！”凌辰手腕一转，剑刃往上一挑，“给我出来！”

“咔嚓！”

坎位钉被挑得松动了，镇狱兽的身体猛地一僵，九条尾巴突然垂了下来，锁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它那张无脸的黑皮上，孔洞里不再冒黑血，反而渗出淡淡的金光。

“它……恢复了？”凌辰愣住了。

镇狱兽转过身，对着凌辰缓缓低下了头。虽然没有五官，但凌辰能感觉到它在“看”自己。突然，它用头蹭了蹭凌辰的手心，一股暖流从它的额头传到凌辰体内——那暖流竟和龙血玉里的青龙精血有些像！

“它在给你传信息！”玄老急道，“快用神识接！”

凌辰急忙放出神识，与镇狱兽的意识碰在一起。无数画面瞬间涌入他的识海：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手持九枚镇魂钉，在龙渊深处布下大阵；镇狱兽趴在阵眼旁，九条尾巴缠着锁链，守护着中央的石台；后来石台裂开，一股黑气压了下来，老者用自身精血催动镇魂钉，却被黑气腐蚀，临死前将最后一枚镇魂钉刺入镇狱兽的后背，让它守住坎位……

“是守阵人！”凌辰猛地睁开眼，“阵眼在‘九宫镇魂台’，就在前面的‘归墟谷’！但守阵人说，台塌了一半，需要集齐九宫镇魂钉才能重启！”

镇狱兽似乎听懂了，点了点头，用头往左边拱了拱。那边的石墙后，竟藏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通道口刻着“坎”字符文。

“它让你走密道。”玄老叹道，“这镇狱兽守了几千年，总算等来了能帮它的人。”

凌辰摸了摸镇狱兽的头，将刚拔下的坎位钉递过去。镇狱兽用嘴叼过钉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用尾巴扫了扫通道口的碎石，示意他快进。

凌辰拱了拱手，转身钻进密道。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回头一看，镇狱兽竟用身体堵住了密道的入口，九条尾巴重新缠上锁链，显然是要帮他挡住外面的危险。

“保重。”凌辰低声道，转身往密道深处走。

密道里很干燥，墙壁上刻着发光的符文，照亮了前方的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丝光亮，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草木香——竟不是死寂之气，是活物的气息。

凌辰加快脚步，钻出密道，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外面是一片山谷，谷里长满了翠绿的草，草间开着白色的小花，空气清新，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竟比龙渊外的山谷还要生机盎然。谷中央有一座石台，台身裂了一半，上面插着三枚镇魂钉，正是九宫位里的“乾、艮、震”三位。

“这就是归墟谷？”凌辰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生机？”

“是镇魂台的余威。”玄老沉声道，“当年布阵时，守阵人用了‘生息阵’，镇魂台没塌的时候，这里的生机能压制死寂之气。现在台塌了，生机才缩在谷里。”

凌辰走到镇魂台前，伸手摸了摸裂开的台身。石台是暖的，像有血脉在里面流动。他刚要细看，谷口突然传来“嗷”的一声，一头浑身是伤的雪狼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覆着黑鳞的怪物——正是之前在忘川河遇到的尸蟒，只是体型比之前大了一倍，鳞片上还嵌着镇魂钉的碎片。

雪狼看到凌辰，呜咽了一声，竟往他脚边跑过来，用头蹭他的裤腿。凌辰低头一看，狼颈上挂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青岚”二字——是青岚宗的玉佩！

“是青岚宗的灵兽！”凌辰瞳孔一缩，“难道青岚宗的人也来了？”

尸蟒们追到谷口，看到镇魂台，突然停住了脚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它们似乎怕台上的镇魂钉，不敢轻易进来，却又不甘心，在谷口来回踱步，绿幽幽的眼睛盯着雪狼，口水顺着獠牙往下淌。

雪狼往凌辰身后缩了缩，前爪指了指谷外，又指了指自己的腿——它的后腿被咬伤了，骨头都露了出来，伤口上缠着黑鳞，显然是被尸蟒伤的。

“它在说谷外还有人。”玄老解释道，“可能是青岚宗的弟子，被尸蟒追杀，它是跑进来报信的。”

凌辰刚要说话，谷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救命！”

是个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哭腔。凌辰眼神一紧，青霜剑出鞘，转身冲向谷口。尸蟒们看到他，嘶吼着扑了上来，鳞片上的镇魂钉碎片泛着黑气，显然是被死寂之气控制了。

“正好！”凌辰眼神一厉，“省得去找剩下的镇魂钉了！”

青霜剑上金焰暴涨，他没像之前那样劈砍，而是将火焰聚在剑尖，对着最前面那头尸蟒的鳞片刺去。“噗”的一声，火焰顺着鳞片的缝隙钻了进去，尸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体在地上翻滚起来，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里面的血肉——血肉里竟嵌着半枚镇魂钉！

“是离位钉！”玄老喊道。

凌辰手腕一翻，剑刃挑出那半枚镇魂钉，随手收入储物袋。剩下的尸蟒见状，竟停下了攻击，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嘶鸣，转身就往谷外跑。

“想走？”凌辰哪会放过，脚尖一点追了上去。刚跑出谷口，就见一群黑衣人围着三个青岚宗弟子，为首的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枚青铜钉，钉上刻着“巽位”符文——又是一枚镇魂钉！

“是之前那伙人的余党！”凌辰瞳孔一缩。

那三个青岚宗弟子都受了伤，其中一个穿粉裙的少女正扶着一个中年修士，中年修士胸口插着一把黑色的匕首，脸色苍白如纸。少女看到凌辰，眼睛一亮：“是你！凌辰师弟！”

凌辰愣了一下——他不认识这少女，但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显然是青岚宗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凌辰，眼神一阴：“又是你这小子！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走！”他手里的巽位钉往前一递，“识相的把你手里的镇魂钉交出来，不然这几个青岚宗的杂碎，今天都得死在这！”

少女急道：“别信他！他们是‘冥骨教’的人，专门抢镇魂钉，想解开封印放死寂之气！”

“冥骨教？”凌辰皱眉。

“是最近在南域冒出来的邪派。”玄老沉声道，“看来他们早就盯上龙渊的镇魂钉了，之前的黑衣人就是他们的人！”

为首的冥骨教修士冷笑一声：“既然知道，就乖乖把钉子交出来！九宫镇魂钉，我们已经拿到巽、兑两位，再加上你手里的坎位和这半枚离位，就差四枚了！等集齐九宫钉，打开镇魂台，南域就是我冥骨教的天下！”

凌辰眼神一冷：“就凭你们？”

“凭我们？”冥骨教修士嗤笑，“凭我身后的‘骨尊’！骨尊大人已经在归墟谷深处等着了，只要拿到剩下的镇魂钉，就能唤醒骨尊大人，到时候别说你，就算是化神期修士来了，也得给我等死！”

“骨尊？”凌辰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之前听到的凶兽？

“别跟他废话了！”旁边的冥骨教修士急道，“杀了他，抢钉子！”

为首的修士眼神一厉：“动手！”

数十个黑衣人同时祭出法器，黑幽幽的法器上都缠着锁魂丝，显然和之前的锁魂丝是一路货色。凌辰将雪狼护在身后，对那少女道：“带你师父退后！”

少女咬了咬牙，扶着中年修士往后退了数步。凌辰握紧青霜剑，金红色的火焰在剑身上熊熊燃烧：“冥骨教是吧？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起，青霜剑化作一道金虹，直扑为首的冥骨教修士。那修士举着巽位钉就挡，却没料到火焰能烧镇魂钉，钉身被火焰一燎，竟冒出黑烟，吓得他急忙收了手。

“找死！”凌辰剑势不变，一剑劈在那修士的肩膀上。“噗”的一声，鲜血飞溅，那修士惨叫着倒飞出去，手里的巽位钉掉在了地上。

“捡钉子！”凌辰对少女喊道。

少女反应极快，俯身捡起巽位钉，塞进怀里。其他冥骨教修士见状，疯了般扑上来，凌辰却不慌不忙，左手祭出龙血玉，红光一扫，锁魂丝全被烧断，右手青霜剑舞得密不透风，金焰所过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

不过片刻，数十个黑衣人就被解决了大半。为首的修士捂着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辰没理他，剑刃一横，抵在他的脖子上：“骨尊在哪？”

修士浑身一颤，刚要说话，突然眼睛一翻，嘴角流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凌辰皱眉，踢开尸体，转身走向少女：“你们怎么会来龙渊？”

少女眼眶一红：“我们是奉掌门之命，来查龙渊的异动。师父说龙渊的封印快破了，让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找到镇魂钉加固封印，没想到遇到了冥骨教的人……”

她顿了顿，指了指中年修士：“这是我师父，青岚宗长老白玄。他被冥骨教的‘蚀心钉’伤了，需要解毒丹。”

凌辰摸出一瓶解毒丹递过去：“先给你师父服下。”

少女连忙接过，给白玄喂了一粒丹药。白玄咳嗽了两声，脸色稍微好了点，看向凌辰的眼神里带着感激：“多谢小友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凌辰摆了摆手，“你们知道九宫镇魂台吗？我需要集齐九宫镇魂钉重启它，不然三日后封印一破，南域就完了。”

白玄脸色一变：“你找到镇魂台了？”

“在归墟谷里。”凌辰点头。

白玄挣扎着站起来：“我们知道另外两枚镇魂钉的下落！之前我们在‘艮位’看到过一枚，被一头‘墨麟豹’守着，还有一枚在‘坤位’的泥潭里，只是……”

“只是什么？”

“坤位泥潭里有‘噬灵藻’，能吞神魂，我们不敢靠近。”

凌辰眼神一亮：“有位置就好！带我去！”

白玄刚要点头，归墟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咆哮声中，一股黑色的气浪从谷里涌出来，所过之处，翠绿的草木瞬间枯死，连天空都暗了下来。

“是骨尊！”白玄脸色煞白，“他醒了！”

凌辰望向谷深处，只见一道数十丈高的黑影从谷里站了起来，黑影浑身覆着白骨，手里拿着一根插满镇魂钉的骨杖，正是之前镇狱兽记忆里的那根！

“九宫镇魂钉……还差三枚……”黑影发出沉闷的声音，骨杖往地上一顿，“不过……先用你们的骨头，补补我的台吧！”

话音未落，黑影的骨杖指向凌辰，一道黑色的光柱从杖头射了过来，带着能压垮山岳的气势。

凌辰瞳孔骤缩，将龙血玉挡在身前，同时祭出青霜剑：“玄老，准备拼命了！”

玄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护住镇魂台！只要台还在，就有希望！”

金红色的火焰与黑色的光柱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凌辰只觉一股巨力涌来，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镇魂台的石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没松手——青霜剑还插在镇魂台的石缝里，龙血玉的红光虽弱，却依旧护着台身。

远处的骨尊见没伤到镇魂台，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骨杖再次举起。这一次，他的周身浮现出无数白骨，竟要将整个归墟谷都化为炼狱。

凌辰抹掉嘴角的血，眼神里燃起决绝的火焰。他知道，接下来这一战，不仅要抢镇魂钉，还要守住这最后的希望。

而九宫镇魂台的石缝里，那枚被他挑出来的坎位钉，突然亮起了微弱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