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折明月 第404章 残阳血影，古卷 玄机

残阳如血，浸染了西陲的苍莽群山。

凌辰站在黑风崖的顶端，玄色长袍被猎猎山风掀起，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那柄缠着布条的古剑。他望着崖下连绵起伏的篝火，火光映照着数万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那是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义士，是被影阁迫害过的复仇者，更是他一手点燃的“燎原之火”。

“阁主，影阁在断魂谷的分舵已经拔除，清点出三百七十二具尸体，皆是影阁铜牌杀手以上的好手。”副将赵虎大步流星地登上崖顶，铁甲上的血渍尚未干涸，声音却带着难掩的兴奋，“弟兄们士气正盛，要不要乘胜追击，直扑他们的西境总坛？”

凌辰缓缓摇头，银发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影阁经营百年，根基太深。西境总坛地势险要，更有地脉阵法加持，强行攻打只会徒增伤亡。”他抬手按住赵虎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这位悍勇的副将瞬间冷静下来，“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加固防线，谨防影阁反扑。”

“是！”赵虎抱拳领命，目光扫过凌辰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欲言又止。这半年来，凌辰率领众人与影阁大小百余战，硬生生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可他肩上的重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

待赵虎离去，凌辰才从怀中取出半块破碎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残缺的“影”字，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的血痕。这是三个月前，一位潜伏在影阁二十年的老密探用性命换来的信物，据说藏着影阁历代阁主的秘密。

“吱呀——”

身后传来木杖点地的轻响，凌辰转身时，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正缓步走来。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手里拄着根普通的枣木杖，脸上布满沟壑纵横的皱纹，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藏着星辰，此刻正落在他手中的玉佩上。

“凌小子，这半块玉佩，老夫倒是有些印象。”老者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厚重感。他是三个月前在一处被影阁屠戮的村落里被凌辰发现的，当时他浑身是伤，却凭着一口气活了下来，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懂些古门道，凌辰便将他留在军中做个账房先生。

凌辰将玉佩收好：“陈老认得这东西？”

被唤作陈老的白发老者眯起眼睛，枣木杖在崖石上轻轻一点：“三十年前，老夫曾在一本残破的《玄洲异闻录》上见过类似的图案。据说影阁初代阁主为了修炼邪功，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藏在玉佩里，一半融入影阁的镇阁之宝‘幽冥盏’中。只要这两样东西不全，他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凌辰瞳孔骤缩：“您是说，影阁初代阁主还活着？”

“活？”陈老冷笑一声，皱纹里挤出几分寒意，“用万千生魂续命，用活人精血温养，这种东西，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不过他若想彻底复苏，必须集齐玉佩和幽冥盏，还得找到一处‘阴阳交汇’的地脉节点。”

话音刚落，崖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震天的厮杀声。凌辰纵身跃到崖边，只见数不清的黑影从山坳里涌出，个个身着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中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毒光。

“是影阁的夜袭队！”赵虎的怒吼声从火光中传来，“他们居然绕到了我们背后！”

凌辰眼神一凛，腰间的古剑骤然出鞘，布条碎裂的瞬间，剑身上腾起三尺青焰：“陈老，您先退到中军帐！”

“无妨。”陈老拄着木杖站在崖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从袖中摸出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老夫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凌辰不再多言，身形如一道银色闪电掠下悬崖。青焰古剑划过夜空，所过之处，黑袍杀手纷纷化作焦炭，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影阁的人仿佛杀不尽一般，前仆后继地冲上来，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僵硬，显然是被某种邪术控制了。

“凌小子，小心他们的面具！”陈老的声音从崖顶传来，“那些面具上刻着镇魂咒，能吸人精血！”

凌辰闻言，剑招一变，青焰凝聚成一道旋涡，将迎面扑来的三个黑袍人卷入其中。只听“咔嚓”几声脆响，青铜面具在烈焰中裂开，露出底下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那赫然是半个月前在邻镇被掳走的村民！

“畜生！”凌辰目眦欲裂，剑势愈发凌厉。他终于明白，影阁根本不在乎伤亡，他们是在用活人当炮灰，消耗自己这边的战力。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凌辰身后，手中短刃直刺他的后心。那黑影速度极快，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黑气，显然是影阁的高层人物。

“小心！”赵虎举盾格挡，却被黑气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崩裂。

凌辰反手一剑，青焰与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他借着反震之力转身，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是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身形瘦高，手指如鹰爪般枯瘦，黑袍上绣着繁复的血色花纹。

“凌辰，果然名不虚传。”金色面具下传来沙哑的笑声，“可惜，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是影阁的血纹卫！”陈老不知何时已来到阵前，手中铜钱突然抛向空中，在月光下连成一道金色的弧线，“他们是初代阁主的亲卫，修炼的是‘噬灵诀’，能吞噬他人修为！”

血纹卫冷笑一声，双掌拍出，黑气化作两只巨爪抓向凌辰。凌辰不退反进，青焰古剑上燃起熊熊烈火，硬生生将黑气撕开一道口子。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崖下的火光忽明忽暗，气浪将周围的士兵震得连连后退。

“你的剑不错。”血纹卫突然诡异一笑，左臂猛地爆开，化作一团黑雾融入地面。下一秒，凌辰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无数只枯手从地底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

“是‘地缚咒’！”陈老急喝一声，手中铜钱悉数打入地面，金光闪过，枯手纷纷缩回地下，但凌辰的裤脚已经被腐蚀出好几个破洞，皮肤上传来阵阵灼痛。

趁这片刻的迟滞，血纹卫的短刃已经刺到凌辰胸前。凌辰猛地偏身，短刃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他忍着剧痛，青焰古剑横扫，血纹卫仓促间用短刃格挡，却被青焰震得连连后退，面具上裂开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陈老突然将枣木杖往地上一顿，沉声道：“坎为水，离为火，水火既济，破！”

随着他的话音，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金光流转间，血纹卫身上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散。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些原本覆盖着鳞片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手掌。

“你到底是谁？”血纹卫失声尖叫。

陈老缓缓摘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头雪白的长发，月光照在他脸上，那些沟壑纵横的皱纹竟然在慢慢平复，露出一张虽然苍老却棱角分明的脸：“三十年了，影阁的杂碎，终于又让老夫遇上了。”

凌辰趁机发动攻势，青焰古剑直刺血纹卫的胸口。这一次，对方再也无力抵挡，古剑穿透他的心脏，青焰瞬间将他吞噬。在他化作灰烬的前一刻，凌辰听到他发出一声怨毒的诅咒：“初代阁主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幽冥盏已经苏醒，你们都要死！”

战斗很快结束，影阁的夜袭队全军覆没，但凌辰这边也损失不小。赵虎拖着受伤的腿走过来，看着陈老的眼神充满了敬畏：“陈老，您……您到底是什么人？”

陈老重新戴上草帽，变回那个不起眼的白发老者：“一个报仇的人罢了。”他转向凌辰，“凌小子，看来我们得提前行动了。血纹卫刚才说幽冥盏已经苏醒，恐怕影阁初代阁主就要动手了。”

凌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您知道幽冥盏在哪？”

“如果老夫没猜错，应该在黑风崖以西三百里的‘落魂渊’。”陈老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在地上铺开，“那里是玄洲有名的阴阳交汇之地，崖底有千年寒冰，崖顶却有火山温泉，正好符合影阁初代阁主复苏的条件。”

赵虎皱眉道：“可是我们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弟兄们都累坏了，现在出发恐怕……”

“没时间了。”凌辰打断他，眼神坚定，“影阁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赵虎，你带重伤员原地休整，加固防御，我带五百精锐跟陈老去落魂渊。”

“阁主，我跟您一起去！”赵虎急道。

“这里更需要你。”凌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守住这里，就是守住我们的根基。”

半个时辰后，五百名精锐骑兵跟着凌辰和陈老消失在夜色中。月光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道道划破黑暗的利剑。

一路无话，众人快马加鞭，终于在黎明时分赶到了落魂渊。这里果然如陈老所说，一边是白雪皑皑的悬崖，一边是冒着热气的温泉，崖底翻滚着黑色的雾气，隐隐能听到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小心脚下。”陈老提醒道，“这里的石头上都覆着一层‘噬魂瘴’，吸入一点就会心神失守。”他从怀里掏出一把草药，分给众人，“把这个含在嘴里，能暂时抵挡瘴气。”

凌辰带头攀下悬崖，青焰古剑在前方开路，将黑雾驱散。越往下走，温度越低，四周的岩石上结着厚厚的坚冰，冰面上能看到一张张痛苦挣扎的人脸，显然是被瘴气吞噬的冤魂。

“就在前面。”陈老指着冰崖深处，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冰洞，洞口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冰洞，只见洞内矗立着一座冰台，台上放着一盏青铜古灯，灯芯是一团跳动的黑雾，周围刻满了血色符文，无数条黑色的锁链从符文里延伸出来，连接着洞壁上镶嵌的数百具尸体，那些尸体的胸口都在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只是魂魄被锁链抽走，成了幽冥盏的养料。

“果然在这里。”凌辰握紧古剑，“陈老，怎么毁掉这东西？”

“幽冥盏以生魂为食，寻常刀剑伤不了它。”陈老盯着那些血色符文，“除非用至阳至刚的力量，同时斩断所有锁链，让它失去养料来源。”

话音刚落，冰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冰台周围的地面裂开，一个身披黑色铠甲的身影从裂缝中缓缓升起。他的铠甲上布满了骷髅头装饰，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手中握着一把巨斧，斧刃上滴着粘稠的黑血。

“擅闯禁地者，死！”低沉的声音在冰洞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是影阁的护灯使者！”陈老脸色一变，“他身上的铠甲是用活人骨血炼制的，刀枪不入！”

护灯使者挥舞着巨斧冲过来，凌辰立刻带人迎上去。青焰古剑与巨斧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凌辰只觉得手臂发麻，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其他精锐的刀剑砍在护灯使者身上，只能留下一串火花，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集中攻击他的关节！”凌辰大喊一声，再次冲上去。这一次，他不再硬碰硬，而是利用身法游走，专挑护灯使者的脖颈、手腕等铠甲缝隙处下手。青焰古剑每刺中一次，都会激起一阵黑雾，护灯使者的动作就会迟滞片刻。

但护灯使者的力量实在太强，巨斧横扫间，又有几名精锐被劈成两半。凌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突然注意到护灯使者的面具上有一道裂痕，那是刚才血纹卫面具上同样的位置。

“陈老，他的面具是不是和血纹卫的一样？”凌辰大喊。

陈老立刻明白过来：“没错！面具是他的罩门！”

凌辰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力灌注到古剑之中，青焰暴涨至丈许长：“所有人，掩护我！”

精锐们纷纷舍命冲上去，用身体挡住护灯使者的巨斧。凌辰抓住这个机会，身形如箭般射出，青焰古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刺护灯使者的面具裂痕。

“不！”护灯使者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想要后退，却被几名精锐死死抱住双腿。

“噗嗤”一声，古剑穿透面具，护灯使者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黑色铠甲寸寸碎裂，露出底下一具干枯如木乃伊的躯体。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凌辰，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阵黑灰消散在空气中。

解决了护灯使者，凌辰立刻冲向冰台：“所有人，准备斩断锁链！”

众人纷纷举起兵器，凌辰深吸一口气，青焰古剑上凝聚起耀眼的光芒：“陈老，麻烦您指引方位！”

“三、二、一，斩！”

随着陈老的口令，凌辰一剑劈在幽冥盏上，同时数百名精锐斩断了所有锁链。幽冥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绿光瞬间熄灭，灯身开始出现裂纹。洞壁上的尸体失去了锁链的束缚，纷纷从冰中坠落，虽然已经没有了气息，但脸上却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就在幽冥盏即将碎裂的瞬间，冰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狂笑：“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凌辰和陈老同时转头，只见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正是那半块凌辰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是你！”凌辰失声惊呼，“你不是在中军帐里吗？”

“中军帐里的，不过是老夫用障眼法变出来的傀儡罢了。”那人缓缓摘下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与陈老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嘴角挂着疯狂的笑容，“凌小子，多谢你帮老夫集齐玉佩和幽冥盏，还帮我毁掉了这该死的护灯使者！”

陈老浑身颤抖，指着那人：“赵……赵玄，你居然还活着！”

被唤作赵玄的男人冷笑一声：“当年你背叛影阁，夺走半块玉佩，老夫追了你三十年，怎么可能死？现在玉佩和幽冥盏的气息相引，阴阳交汇之地已开，老夫终于可以融合初代阁主的残魂，成为真正的不朽之身！”

他将半块玉佩抛向空中，与幽冥盏散发出的黑气融为一体。刹那间，整个冰洞开始剧烈震动，无数冤魂从地底涌出，围绕着赵玄旋转，他的身体在黑气和冤魂的包裹下不断膨胀，皮肤裂开，露出底下流淌着黑血的肌肉。

“凌小子，这是老夫和他之间的恩怨，你快走！”陈老将枣木杖塞到凌辰手里，“这杖里藏着克制邪术的法阵，或许能伤到他！”

“您怎么办？”凌辰急道。

“老夫欠了影阁太多人命，该还了。”陈老推了凌辰一把，转身冲向赵玄，“赵玄，你的对手是我！”

凌辰看着陈老冲向那团不断膨胀的黑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枣木杖，最终咬了咬牙：“所有人，跟我撤！”

他知道陈老的心意，也知道现在留下来只会白白送死。他必须活着出去，带着燎原之火，继续焚烧影阁的黑暗。

当凌辰带着众人冲出落魂渊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整个落魂渊塌陷下去，将那团罪恶的黑影和那位白发老者永远埋在了地底。

凌辰站在悬崖边，望着塌陷的深渊，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枣木杖。风从他耳边吹过，仿佛还能听到陈老最后的叮嘱。

“燎原之火，永不熄灭。”

他转身看向东方，那里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朝阳即将升起，照亮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

凌辰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回营！”

五百名精锐骑兵跟在他身后，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像是在宣告着新的征程已经开始。

影阁的黑暗尚未彻底焚尽，引路人的使命还未完成。

但只要燎原之火还在，只要他凌辰还活着，这场战斗就永远不会结束。

直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