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折明月 第181章 黄泉引路人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被地平线吞噬时，乱葬岗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咳嗽打破。林清浅怀中的陆沉舟睫毛轻颤，喉间溢出的血沫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襟。她指尖抚过他胸前狰狞的剑伤，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是幽冥教独门的腐骨毒。

\"沉舟，撑住。\"林清浅声音发颤，却在触到怀中温热的躯体时忽然镇定下来。她解下腰间的羊脂玉佩，触手生温，那枚刻着\"往生\"二字的古玉在暮色中泛起幽光。七日前陆沉舟将这玉佩塞进她掌心时，曾说过\"若遇绝境，碎玉可召故人\"，此刻她终于明白他为何总对这玉佩讳莫如深。

暮色中传来沙沙轻响，像是无数细蛇在枯枝败叶间游走。林清浅猛地抬头，只见乱葬岗外围的墓碑后，陆续站起数十道黑影。他们身着绣着骷髅图腾的黑袍，腰间悬着的青铜铃铛随着步伐轻晃，发出摄人心魄的嗡鸣。

\"林清浅，陆沉舟，\"为首的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教主说了，缴械投降者，可留全尸。\"他手中的九环刀折射着冰冷的月光，刀环上串着的几颗骷髅头突然张开下颚，发出刺耳的尖笑。

林清浅将陆沉舟轻轻安置在一具断碑后，指尖扣住袖口的柳叶镖。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呼吸渐弱，掌心却依然紧攥着她的衣角，似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传递力量。当第一个黑袍人挥刀扑来时，她忽然将玉佩高举过头顶，厉声喝道：\"往生门客，何在？\"

玉佩应声而碎，青白色的玉屑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刹那间，乱葬岗的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所有墓碑后腾起幽幽鬼火，照亮了那些缓缓从地底爬出的\"人\"——他们身着褪色的青衫，腰间系着同样的羊脂玉佩，只是面色惨白如纸，瞳孔中泛着幽冥鬼火特有的幽蓝。

\"黄泉引路人...\"刀疤男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恐惧，九环刀险些脱手。传说中往生门专为江湖死士善后，凡佩戴往生玉佩者，死后皆有引路人带往阴司，而活人若碎玉召唤，引路人便会以活人之身行勾魂之事。

\"带陆公子先走。\"林清浅对 nearest 的引路人低声道。那人颔首时，她看见其颈间一道横贯咽喉的旧伤——这是当年替陆沉舟挡下追魂索的暗卫阿七。原来这些年陆沉舟暗中培养的死士，死后皆被归入往生门，化作黄泉路上的引路人。

阿七俯身抱起陆沉舟时，后者忽然睁眼，指尖在林清浅掌心写下一个\"北\"字。她心领神会，反手甩出三枚柳叶镖，趁黑影们闪避之际，拽着阿七往乱葬岗北侧的山坳疾跑。身后传来黑袍人的怒喝：\"别让他们靠近黄泉台！\"

黄泉台三个字如惊雷在林清浅耳边炸响。她忽然想起陆沉舟曾在酒后提及，乱葬岗下镇压着幽冥教的历代教主，而黄泉台正是开启镇压的钥匙所在。难道他早就料到今日之局，才将玉佩交给自己？

山坳深处突兀出现一座破败的石亭，四根石柱上刻满了晦涩难懂的符咒。阿七将陆沉舟安置在石凳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丸：\"这是主子秘制的驱毒散，需用无根水服下。\"林清浅撕开陆沉舟的衣襟，当看到伤口周围的青黑已蔓延至心口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姑娘，引路人只能停留人间两个时辰。\"阿七的声音带着愧疚，\"幽冥教的人布下了锁魂阵，我...无法久留。\"林清浅抬头，看见那些引路人的身影正逐渐变得透明，他们腰间的玉佩碎块正在发出微弱的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告诉陆沉舟，我去破阵。\"她将驱毒散喂入陆沉舟口中，握紧他逐渐回暖的手掌，\"若我死了，就把我葬在他能看见的地方。\"话音未落，她已抓起地上的断剑，转身冲进越来越浓的黑雾中。

锁魂阵内，七十二具棺材沿着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每具棺材上都贴着泛黄的符纸。林清浅刚踏入阵眼，四周便响起刺耳的哭号，棺盖次第打开，露出里面身着红衣的女尸——她们皆是幽冥教用来修炼邪功的祭品，双目圆睁，舌伸三寸，指甲上还凝着未干的血垢。

\"来者何人，敢破我教阵法？\"刀疤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清浅抬头，只见他站在最高的棺材上，手中握着一串由婴儿头骨串成的念珠，\"当年陆沉舟灭我血煞堂满门，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

断剑在掌心震出裂纹，林清浅却忽然笑了。她想起三个月前在青竹巷，陆沉舟教她练剑时说的话：\"真正的剑客，要学会用敌人的破绽说话。\"此刻她盯着刀疤男握念珠的右手，那小指上缠着的黑布下，分明有一处陈年旧伤——是当年被陆沉舟用袖箭射穿的指骨。

\"你以为锁魂阵能困得住我？\"林清浅踏前半步，故意露出左侧破绽。刀疤男果然中计，挥刀劈来的瞬间，她脚尖点地腾空，断剑直指其咽喉。却在此时，左侧的女尸突然暴起，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腥甜的血珠溅在符纸上，竟将那些符咒烧出一个个焦洞。

\"忘了告诉你，这些女尸最喜欢活人的血。\"刀疤男狞笑着甩出念珠，婴儿头骨在空中裂开，喷出黑色的毒雾。林清浅屏息后退，却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一个漆黑的地洞。下坠的瞬间，她抓住洞壁凸起的石块，听见上方传来得意的笑声：\"下去陪我那些兄弟吧，黄泉台的老鬼们等你们很久了！\"

地底传来潺潺水声，林清浅摸出怀中的火折子，借着火光看见洞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当\"幽冥教初代教主之墓\"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她忽然想起陆沉舟曾说过，每代幽冥教主死后都会被封入黄泉台，用生魂镇压千年。而她手中的断剑，此刻正指着墓室中央的巨大石棺。

石棺周围跪满了骷髅，他们手中捧着的玉瓶里，还凝固着暗红色的液体。林清浅强忍恶心，在墓室角落发现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隐约有月光透入。她刚要抬脚，却听见石棺内传来低沉的震动，像是某种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

\"小姑娘，你身上有往生门的气息。\"沙哑的声音从石棺中传出，惊得林清浅后退半步，\"自从陆沉舟那小子封了我的往生路，已经三百年没人来过了。\"棺盖缓缓掀开，露出一具身着黑金长袍的骷髅，其眉心嵌着一枚血色宝石，正是幽冥教代代相传的\"摄魂珠\"。

林清浅握紧断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无法动弹。骷髅抬手轻挥，她腰间残留的玉佩碎块突然飞起，嵌入石棺旁的凹槽中。刹那间，整个墓室亮如白昼，墙壁上的符咒发出金色光芒，将骷髅死死钉在棺内。

\"原来那小子早就留了后手...\"骷髅的声音带着不甘，\"摄魂珠的秘密，就藏在玉佩里...告诉陆沉舟，黄泉路上，我等他来战。\"话音未落，骷髅化作尘埃，眉心的摄魂珠滚落在林清浅脚边，发出摄人心魄的红光。

当林清浅爬出地洞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乱葬岗的锁魂阵不知何时已破，黑袍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墓碑间，陆沉舟正倚着断碑调息，苍白的脸上已有了血色。他看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却在看到她掌心的摄魂珠时，忽然露出了然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他抬手替她拂去脸上的血污，指尖划过她发烫的耳垂，\"摄魂珠里藏着幽冥教的生魂坛位置，明日...\"

\"明日再说。\"林清浅打断他，将摄魂珠收入怀中。她忽然想起方才在墓室里，看见的那行刻在石壁上的小字——\"往生门客，永不独行\"。此刻夜风拂过乱葬岗，那些墓碑后的鬼火已悄然熄灭，唯有她与陆沉舟相握的掌心，滚烫如朝阳。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啼声，林清浅扶着陆沉舟起身，看见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怀中的摄魂珠突然变得温润，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欢呼。她知道，这场与幽冥教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亦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