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阅微异谈 第33章 梦仙一语醒冯生，冤仆辩言醒世鸣

【因果梦中晓】——

清朝年间，河间有个名叫冯树柟的落魄文人。他略通文墨，写得一手还算不错的文章，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来到京师，本以为能在这里大展宏图，谋个好前程，可谁能想到，这一待就是十余年，却始终一事无成，生活过得穷困潦倒。

平日里，但凡听闻哪里有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冯树柟便忙不迭地赶过去，满心期待能抓住它，改变自己的境遇。可命运似乎总爱和他开玩笑，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为了维持生计，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向人求助，可那些被他寄予厚望的人，不过是嘴上说得漂亮，答应得十分爽快，可真到要兑现承诺的时候，却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脱，没有一个人真正帮到他。

长久的失意与困苦，让冯树柟的心中积满了愁绪与愤懑。这一日，他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吕仙祠前。望着那庄严肃穆的祠宇，冯树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要求得仙人的指引，解开自己命运的谜团。于是，他虔诚地走进祠内，上香叩拜后，便在祠中找了个角落坐下，满心期待着能在梦中得到仙人的启示。

夜晚，万籁俱寂，冯树柟渐渐进入了梦乡。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云雾缭绕的仙境之中，一个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向他走来。老者目光如炬，似乎能看穿他的内心，开口对他说道：“年轻人，你可不要怨恨这世间人情淡薄，这一切皆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啊。你可知，在你的过去生中，行事多有不妥。你喜好耍些小聪明，用那些虚假空洞的言辞来营造自己的好名声，让旁人觉得你是个古道热肠、德高望重之人。”

“遇到善事时，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去做，却还是在一旁极力怂恿别人，仿佛你才是最热心的推动者，只为了能得到他人的感激与赞扬；碰到作恶之人，你明知其罪不可恕，却偏要再三为其开脱，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慈悲为怀、拯救众生的模样，让别人都来感恩戴德。虽然这些举动并未给他人带来实质性的好处或伤害，可所有的恩情都归了你，而怨恨却都落到了别人头上，如此心机，实在是太过深沉、太过自私。”

“更甚者，你所参与推动、假装拯救的事情，都是与你自身无关痛痒，让别人去冲锋陷阵、承担风险的。一旦事情稍有牵扯到你自己，你便跑得比谁都快，避之唯恐不及。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深陷困境，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便能帮人一把，你也因怕麻烦、怕惹祸上身而选择袖手旁观。你的所作所为，看似无伤大雅，实则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你扪心自问，这样的你，又怎能怪别人对你虚情假意、貌合神离呢？”

“鬼神惩罚世人，若是偶尔犯下的一些小过错，还有机会通过行善积德来弥补。可若是像你这样，罪过根源在于心术不正，那便是触犯了阴曹地府的律法，绝无宽容的可能。你这一世已然如此，无力改变，只望你能从此警醒，好好修行，争取来世能有个好结果吧。”

冯树柟听完，心中悔恨交加，正想开口向老者请教改过之法，却突然从梦中惊醒。回想起梦中的场景，每一个字都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然而，可惜的是，冯树柟虽然在梦中有所感悟，但醒来后却未能真正改过自新。此后的日子里，他依旧在穷困潦倒中苦苦挣扎，最终在饥寒交迫中凄凉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仆怨诉朝堂】——

清朝年间，在那繁华京城之中，有一位备受尊崇的先生史松涛，名茂，来自华州。他凭借着自身才学与不懈努力，一路仕途顺遂，官至太常寺卿，在朝堂之上颇具声望。史先生与我的先父姚安公情谊深厚，乃是契若金兰的至交好友。

我犹记得，在我十四五岁那充满懵懂与好奇的年纪，有一回，家中高朋满座，史松涛先生到访，与先父姚安公相谈甚欢。两人对坐于书房之中，茶香袅袅，氛围融洽。史先生微微抿了口茶，缓缓开口，讲述起一段令人深思的奇事。

“诸位可曾听闻，京城之中有一位某公，平日里行事颇为张扬。家中有一仆，狡黠多诈，常暗中舞弊，谋取私利 。某公知晓此事后，怒不可遏，盛怒之下，手持棍棒，一顿痛打，竟将那干仆生生打死。”

“谁能想到，离奇之事随后发生。不久之后，某公家一个痴痴傻傻的婢女，突然性情大变，举止言语竟似那死去的仆人。一日，趁某公在场，婢女径直走到他面前，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怨愤，大声与某公争辩起来。”

“只听那婢女说道：‘我营私舞弊，犯下过错，罪该万死，这点我自知。可主人您将我打死，我实在是死不瞑目，心中满是不甘。主人您高居朝堂，享受着高爵厚禄，这难道不是承蒙国家的浩荡恩泽吗？可您呢，私下里卖官鬻爵，大肆敛财，积攒的金银财宝数以万计，这与我收受些小贿赂又有何本质区别？还有那诸多案件，您为了一己私利，随意颠倒是非，操控他人的生死命运，这不就如同我私下里玩弄些小权柄吗？主人您身为朝廷命官，却做出如此辜负国家之事，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辜负主人呢？主人杀我，我怎能心服口服！’”

“某公听闻，顿时火冒三丈，脸色涨得通红，怒目圆睁，暴喝一声，猛地冲上前去，将婢女击倒在地。然而，那婢女即便倒在地上，嘴里依旧呜呜咽咽，不停地诉说着冤屈，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后来啊，因果循环，某公最终也未能得到善终，落得个凄惨下场。”史先生微微摇头，脸上满是感慨，长叹一声说道，“我们这些人，自然是不会做出这等过分之事。但仔细想想，我们每日在官场中随波逐流，碌碌无为，不过是按时领取俸禄，却还常常对家中僮婢做事不周到而大加指责。如此想来，那些僮婢们即便嘴上不敢说，心里恐怕也早就在暗自抱怨了吧？”

屋内众人听闻，皆陷入了沉思，一时无人言语，唯有那茶香依旧在空气中悠悠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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