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边缘 第175章 悬浮蓝图

库尔纳湾的晨雾还未散尽，十二艘驳船已将首批浮筒模块运抵组装区。

混凝土浮筒在咸水中泛着青灰色，每个6米长的模块表面布满了蜂窝状孔洞——这是为了减轻重量设计的空心结构，内部填充的发泡聚苯乙烯在阳光下渗出白色碎屑。工程师卡西姆站在起重机上，用对讲机指挥工人安装连接销：“注意水平仪！倾斜超过5度就重新校准！”

李墨飞趟着齐膝深的海水走近浮岛边缘，手持应力检测仪扫描接缝处。显示屏上的数字突然跳红：东北角模块的氯离子渗透深度已达12mm，超过安全阈值。“用环氧树脂涂层补强，”他在施工图上标注，“再加装锌块牺牲阳极。”

涨潮时分，浮岛开始轻微摇晃。安装在四角的陀螺仪监测到15度倾斜，试验田区的土壤顺着防水布滑向边缘。农学家萨米娅抓住钢制围栏，眼睁睁看着三天前移栽的耐盐水稻苗被咸水冲走。“固定架需要网状结构！”她冲卡西姆大喊，浪花拍碎了后半句话。

渔民贾拉勒的船队在天亮前包围了浮岛。

30艘木制渔船在锚链外围成圆圈，船头堆放着渔网和空油桶。贾拉勒站在船头，举着用汽车倒车雷达改装的自制声呐：“你们的锚链挡了鱼群洄游路线！上周收成少了七成！”

李墨飞展开水文图解释：“弹性锚链用的是高密度聚乙烯绳，不会缠住螺旋桨……”话音未落，渔民阿兹姆突然抛出测深铅锤。铅锤砸在浮岛边缘，卡西姆冲过去查看，发现聚乙烯绳表面已经布满刀割痕迹。“他们夜里来割过！”他抓起一段绳索，断口处的纤维呈锯齿状。

政府派来的协调员哈桑试图调停，却被渔民妻子们围住。她们掀开船舱里的塑料布，露出干瘪的鲥鱼和发霉的渔网。“上次台风，浮岛挡住潮汐，整个海湾的浮游生物都死了！”老渔民侯赛因咳嗽着，递过一瓶浑浊的淡水——含盐量检测显示2.1g/L，比上月又高了0.3g/L。

斋月第一天，浮岛上的临时清真寺爆发争吵。

礼拜毯的朝向标仍指向麦加，但浮岛随潮汐旋转了28度。伊玛目阿卜杜拉坚持要调整方向：“克尔白的方位是绝对的！”可移动式礼拜舱的设计师纳伊姆擦着汗解释：“液压转向系统每半小时校准一次，误差不超过0.5度……”

争吵被突如其来的警报打断。涨潮速度比预测快了40分钟，浮岛西侧开始下沉。李墨飞冲到控制室，发现配重水箱的泵机被贝壳堵塞。工人们用铁棍敲打水管时，阿卜杜拉带领信徒面朝西方跪拜——那里是被淹没的故乡，而非圣城的方向。

暴雨在午夜突袭，风速达到23米/秒。

浮岛的陀螺仪发出尖锐警报，模块连接销在浪涌中崩裂。卡西姆带着工人用钢缆紧急加固，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中乱晃。试验田区的防水布被掀翻，耐盐水稻苗被咸水浸泡，萨米娅跪在泥浆里抢救最后三株幼苗。

“东南锚链断裂！”对讲机里传来喊声。李墨飞抓起夜视望远镜，看见贾拉勒的渔船正在暴风雨中逼近。渔民们冒着巨浪，将自制的棕绳缆索抛向浮岛。“拉紧！”贾拉勒的吼声穿透雨幕，“不能让浮岛撞向礁石区！”

凌晨四点，当最后一根钢缆固定完毕时，检测仪显示水稻区土壤盐度已升至18dS/m。萨米娅的笔记本被雨水泡烂，但她记得清楚：97%的秧苗死亡，剩下三株的根系呈现出异常的红色——这是野生稻的抗盐特征。

次日的晨光中，浮岛像受伤的巨兽般倾斜。

李墨飞召集紧急会议，展开被海水浸皱的设计图：“改用分体式锚链，每个模块独立配重。”他在图纸上画出蜂窝状结构，“渔民航道从这里穿过，留出50米净宽。”

卡西姆带人拆解受损模块时，发现混凝土中的钢筋锈蚀速度比预期快三倍。“用玻璃纤维筋替换，”李墨飞敲击着样品，“再加阴极保护系统。”

萨米娅在幸存稻苗的根系发现共生菌群。显微镜下，这些紫色菌丝正分泌有机酸中和盐分。“自然界的解决方案比我们聪明。”她将菌种样本寄往北京实验室，“如果能培养出耐盐菌剂……”

贾拉勒的渔船撞上浮岛时，藤壶碎屑像雪片般簌簌落下。

“这些渔网浸了二十年的海水，”他跺了跺甲板上板结的网团，几只小螃蟹从破洞里惊慌逃窜，“比你们那些橡胶疙瘩经撞。”工人们围过来扯动网绳，发黑的尼龙纤维里缠着贝壳碎片和海藻，腥咸的气味让实验室来的工程师直皱鼻子。

卡西姆抄起液压剪，渔网却在刀口下打滑。“见鬼，这些绳子被盐蚀得比钢丝还硬！”他抹着汗骂道。贾拉勒突然夺过剪刀，对着阳光找到某个角度，手腕一抖就切断了拇指粗的缆绳——那是三十年海上生涯练就的手艺，知道怎么顺着纤维纹理下刀。

“绞碎了填缝用，”老人抓起把碎网塞进钢架缝隙，“潮水会把藤壶卵带进来，三个月就能长成天然防撞层。”正在焊接的工人突然惊呼，他们发现被渔网包裹的钢梁在涨潮时不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倒像是浪头拍打着老渔船的旧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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