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丽莎的复国日记 第十四章 三度会战（7）

“可是，究竟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安娜捏着自己的手指，“这样的问题，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是吗……那也许是我太冒昧了。”贝伦加尔略带哀伤地转过了头，“只是，站在她的墓前，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这些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别放在心里去吧。”

安娜将自己的手指更进一步地捏紧了。她闭上眼，艾拉的脸、艾米的脸……还有达斯特的脸，就轮番地从她的面前飘过。

“如果我的父亲被谁杀死，那我一定会杀了他，为我的父亲报仇。”她用力地睁开了眼睛，“我对着诸天的神明发誓——不管他是谁，是王族是平民、是男人是女人、是我的姐妹还是我的仆人，我都会杀了他，至死方休。”

贝伦加尔吃惊地扭回头看着安娜，他的这个问题，原本是指向自己的，可安娜的眼睛却并没有在看着他。然而贝伦加尔能够感觉到，那当中，依旧充满了恨意。

“那如果，”贝伦加尔进一步地追问道，“你的仇人太强，你根本不是对手呢？”

“那我会去借助其他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是这样啊……果然，想要复仇时的心情，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只是，你……又让我想起了伊波利塔。”

贝伦加尔微微把头扬起。天空已经开始发亮，但却依旧还看不到太阳。

“我宣誓效忠于她，从那之后就一直保护着她。我帮她一起击退了一次次的敌军。但双方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尽管我们拼死反抗着，最后的一座城市还是陷落了。可我铭记着我的誓言，保护着她，带着她冲破重围，逃生荒野。我们冲破了重重的封锁，摆脱了一次又一次的追击，最后来到了帝国的边疆，直到那时，我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直到她和我说，她要去投靠天方帝国，借天方帝国之手，夺回自己的王座。”

“我明白，这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帮她夺回王位的方法。但是……有些东西，即便在仇恨之下，也是不该被遗忘、被抛弃的。”

“是什么？”安娜问道。尽管贝伦加尔没有说他和伊波利塔后续发生的事情，但他现在作为禁卫军统领站在这里、而伊波利塔被他称为叛徒埋在城下，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贝伦加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安娜，你觉得，我是一个英雄吗？”

“是的。”安娜说道，“击退阿勒曼尼联邦的入侵，大家都说是父亲的功劳。但我知道，真正的功劳在于你和达比沙，没有你们两位将军的及时回援，康斯坦丁尼耶已经沦陷了。”

“你既然会这么想……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其实功劳也不在我。你父亲的功绩，来自我们将军的作战，而我功绩，则是来自士兵们的作战。真正的英雄是禁卫军的士兵，是活着的、以及埋葬在你面前的、那群藉藉无名的战士们。”

“西庇阿是个伟大的家族，但你们的起家，离不开这些士兵；凯撒也是个伟大的家族，而他的起家，也同样离不开这些士兵。是这些生长在帝国土地上、用帝国的水和土所孵育出来的、英勇的人们，带着这些家族走向了辉煌——这就是不能被遗忘的东西。我不是说要放下仇恨，但如果有人要为了一己私欲，而背叛这些英勇的战士、背叛生养这些英雄的水和土，那她就什么都不是，因为，她失去了她的根。”

“当然，我只是在说伊波利塔。”

贝伦加尔收回了话头。

“今天触景生情，稍微有些伤感，所以说的话有些多，公主殿下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过，如果公主你能稍微听进去一些的话……我在说些什么啊，抱歉，公主，我今天的状态不太好，你是你，伊波利塔是伊波利塔，就算都是公主、都擅长箭术……那也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我们还是走吧、走吧。”

“去哪里？”安娜在贝伦加尔的身后问道。

“去收拾行李。明天，禁卫军就要出征了。而你——公主殿下，应你哥哥的要求，你将是这一次的主将。”

第二天一早，禁卫军在城门前誓师。

天依旧灰蒙蒙的，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可是依旧有很多平民和官员聚集到了城门口，来为贝伦加尔和安娜送行。

哈特曼尔走上前，将一张盖着印章的羊皮纸交到了安娜的手上。

“这是大臣们和阿加特殿下商量过后的决议。安娜.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鉴于巴塞勒斯昏迷不醒，你将暂时代替你父亲的军职，即帝国最高的将军。不只是禁卫军，第二野战军、各地的边防军和民兵、所有总督和将军的军队，都将听由你的调遣。”

安娜神色庄重地收下了这份文件。哈特曼尔拍了拍她身下的战马，低声叮嘱道：

“多听贝伦加尔将军的话，不要擅自做决定，更不要冲动犯险。记住，你虽然代表着王室，但在战场上，你还只是一个新人。”

安娜点了一下头。

然后哈特曼尔又转向了贝伦加尔。

“贝伦加尔将军，虽然安娜殿下可以调动各地的军队，但这些军队里还有一点战斗力的，也就只有你的禁卫军了。这一支军队，已经是帝国最后的希望，你可要格外小心谨慎一些。”

“太过小心谨慎打不了仗，战机稍纵即逝，犹豫就会败北。”贝伦加尔昂着头说道，“我会自己把握尺度。”

“你是将军，听你的。”哈特曼尔说道，“不过，贝伦加尔将军，你切记一件事，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败天方帝国——我不是在怀疑禁卫军的实力，只是帝国的经济不足以支持长期的战争。我们的目标是逼退他们，逼他们坐到谈判桌前，仅此而已。”

“知道了。”

贝伦加尔不再多言，拉着缰绳扭转了马头。

“公主殿下，下令让禁卫军出发吧。”

“我们先去哪里？”安娜问道。

“先去和第二野战军汇合。多一点人手，就多一点胜算。”

安娜点了下头，下达了出发的指令。沉寂中的禁卫军迅速动了起来，以有力而整齐的步调，如雷霆一般，浩浩荡荡地朝着前线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