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教父 第21章 尘埃未落

一股混杂着金属腥甜、硫磺刺鼻与浓重血腥味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冲破喉咙，喷溅在布满石屑与诡异青铜灰烬的地面上。那不是纯粹的血液，而是粘稠、闪烁着暗淡金属光泽的墨绿色液体，砸在地上甚至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像强酸在腐蚀岩石。

石宇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扭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他像一条破麻袋般蜷缩在冰冷潮湿的河床上，四肢百骸传来沉重而诡异的麻木感——青铜化的侵蚀虽然暂时停滞，但已深入骨髓的冰冷质感并未消退，反而像一层凝固的锈，死死锁住了这具残破躯壳的生机。

视线是模糊的重影，耳朵里灌满了溶洞深处裂缝传出的凄厉风啸，混杂着自己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手腕上，那道开裂的青铜手环死气沉沉，饕餮纹路黯淡无光，猩红的“00:44:44”如同一个凝固的嘲弄。黄昏法庭…倒了？全球的精神瘟疫…停了？

周绾绾那怨毒又狂热的声音还在他破碎的意识边缘回荡：“…新的纪元…由我开启…” 她拿着那块该死的东西，逃进了深渊…那是什么？是她从那记忆熔炉的灰烬里抢救出来的…他的…“原罪精华”？石宇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在麻木的身体里虚弱地燃烧，却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轰隆隆隆——

头顶突然传来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不同于地脉的轰鸣，更像是…钢铁巨兽在啃噬大地！

紧接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空气！

“咣当！哗啦啦——！”

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金属构件裹挟着碎石和泥浆，如同被神灵之手生生撕裂般，从溶洞那本就摇摇欲坠、遍布裂缝的穹顶豁口砸落下来！碎石暴雨般倾泻，烟尘混合着尚未落尽的青铜菌丝粉尘，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石宇峰瞳孔猛地一缩（尽管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那扭曲的金属…是直升机起落架的残骸！而且，不止一架！有人…强行突入了这片刚刚经历过末日般灾难的区域！

念头刚起，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嗖！嗖！嗖！

数道强光刺破烟尘，如同冰冷的长矛，精准地锁定了洞中几个关键位置——石宇峰所在之处，周绾绾消失的裂缝入口，以及古剑沉没、初代克隆体消失的巨大漩涡深坑！是军用级别的战术探照灯！

烟尘被强劲的气流吹散一些，露出穹顶巨大的不规则破口。破口边缘，几道带着战术降落索的人影如鬼魅般迅速滑降而下，动作迅捷而专业。他们身着国际刑警标准的深蓝色作战服，头盔下露出的目光锐利如鹰，手中的自动武器保险早已打开，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扫描着这片地狱般的战场废墟。

“安全！”“安全！”“目标区域扫描中！”

简短有力的通讯用语在无线电的静电干扰中清晰传来。

是“净火”搬来的救兵？林小满…成功了？石宇峰心中闪过一线微弱的希望。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部线条刚硬如石刻的男人。他一落地，迅速扫视全场，目光首先被地上那滩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墨绿色液体吸引，眉头紧锁。随即，他那锐利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蜷缩在碎石堆里的石宇峰身上。

石宇峰几乎认不出自己的样子了。褴褛的衣物下，大片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色泽，龟裂处隐约可见内里如同铜锈般的材质，七窍流出的墨绿色液体半凝固在脸上、脖颈，整个人散发着腐朽与金属混合的怪异气息。

高大的警探（看着像是指挥官）小心翼翼地绕过碎石和水洼，在几步之外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宇峰。他并未立刻靠近，眼神中充满了审视、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显然认出了这个曾经搅动世界风云的“青铜教父”，但眼前这个怪物般的残骸，超乎了他的想象。

“石宇峰？”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紧张，“我们是国际刑警特别行动队。放下任何反抗意图，原地不动，接受检查！”他身后的队员默契地呈扇形散开，枪口始终锁定石宇峰的要害。

石宇峰扯动了一下嘴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只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嗬嗬声。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已经完全丧失，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反抗？他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生锈的废铁。

就在这时，另一名从侧面接近的队员突然惊呼：“队长！快看那个漩涡坑！”他的手电光束剧烈晃动，指向深坑边缘一个闪烁着幽光的物体。

石宇峰艰难地转动几乎被青铜覆盖的眼球。在战术手电的强光照射下，深坑边缘淤泥里，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金色碎片正幽幽地反射着光芒。碎片边缘有着古老的纹路，断口处似乎还有一丝细微的电弧闪烁——那是西周古剑剑尖的碎片！

“不要碰！”队长厉声喝止，但已经晚了。那名队员被那奇特的金属光泽吸引，下意识地俯身，戴着手套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碎片的边缘！

“滋啦——！”

一道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电流如同有生命般，瞬间从碎片蹿出，沿着队员的手指蔓延而上！

“啊——！” 队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剧烈抽搐着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手里的突击步枪甩出老远。他的那只手，隔着厚实的手套，冒出了一股皮肉焦糊的白烟！他蜷缩着身体，痛苦地抽搐呻吟。

“该死！退后！全体戒备！那东西有问题！”队长脸色剧变，迅速蹲下身，枪口死死锁定那枚诡异的碎片，冷汗从他额头滑下。这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畴。

现场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队员们快速后撤，形成防御圈，死死盯着那枚仿佛蕴藏着古老恶毒力量的碎片，如同面对一条随时会暴起的毒蛇。

石宇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熄灭。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在面对来自地脉、来自青铜的诡秘力量时，同样脆弱不堪。他们不是“净火”…

混乱的溶洞中，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不同于刚才特警的利落，显得有些匆忙。

“等等！住手！别碰他！”

一个焦急的女声冲破烟尘传来。石宇峰模糊的视线里，勉强辨认出一群穿着相对杂乱、但同样佩戴着“净火”火焰徽章的人正从溶洞另一侧的裂缝中艰难钻出，为首的正是一个他极度熟悉的身影——

林小满！

她原本清冷坚毅的脸庞此刻布满灰尘和细小的划痕，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几缕黑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那标志性的冷冽眼神此刻却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担忧。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指向国际刑警的方向，但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警告。

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风尘仆仆、面带疲惫却眼神决绝的男男女女，都是“净火”的精英骨干。他们显然也经历了惨烈的战斗，不少人身受轻伤，但武器紧握，警惕地看着场中的国际刑警。

林小满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穿透人群，落在地上的石宇峰身上。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她那双深邃的眸子猛地一缩，里面蕴藏的痛苦与愤怒几乎要将她撕裂！握着枪的手，指节捏得惨白。

她强行压下汹涌的情绪，目光转向那位国际刑警队长，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史密斯队长！你们不能带走他！他的状况极其特殊，需要特殊处理！带走他就是害死他，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

被称作史密斯的队长转过身，面对林小满和她身后的“净火”成员，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公式化的冰冷：“林女士，很遗憾，我们在m国签署了正式引渡协议，针对石宇峰涉嫌的多国洗钱、恐怖活动资助、谋杀等指控。他现在是重要的国际逃犯。任何阻挠执法，都将视为与相关国家为敌。”

“放屁！”林小满身后一个满脸血污、身材魁梧的汉子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些指控都是黄昏法庭那帮老东西泼的脏水！我们现在刚刚毁了他们的核心，整个世界都在恢复！你们要抓人？抓谁？抓一个刚刚救了无数人命的‘逃犯’？没有他和‘净火’的拼死反抗，你们现在还在被那些疯子追杀！”

“毁掉黄昏法庭核心的功绩，法庭自会考量。但现在，法律程序必须遵守。”史密斯的语气毫无转圜余地，目光转向石宇峰，“至于他的状况…我们会安排最顶级的医疗团队。”

“顶级医疗团队？”林小满凄然一笑，她指着石宇峰身上那刺目的青灰色皮肤龟裂处，“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黄昏法庭最可怕的基因武器，‘容器’计划的副作用！青铜化！他在侵蚀他！强行移动他，体内的不稳定能量失衡，随时可能爆体！变成青铜怪物！就像刚刚那个自爆的怪物一样！到时候这里所有人，甚至m市的部分区域，都会被波及！你们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国际刑警队员们的脸色变了变，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巨大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菌丝灰烬堆——那是玛丹自爆后留下的恐怖痕迹。再看看石宇峰那不似人形的状态，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们的脊背。

史密斯队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和凝重，但他很快压了下去，语气依旧强硬：“林女士，危言耸听毫无意义。我们有应对特殊情况的预案…”

“预案？你们预案里有周绾绾吗？！”林小满厉声打断他，枪口猛地指向周绾绾消失的那条巨大裂缝深处，“黄昏法庭的核心是毁了！但它的首席技术官，‘母亲’意志的重要传导者，手里拿着一块蕴含着石宇峰最黑暗记忆力量的晶体，逃进了那条地脉裂缝！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黄昏法庭随时可能借助那份力量死灰复燃，甚至以另一种更诡异、更无法控制的方式！”

她的话像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让原本紧张对峙的气氛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呼啸的阴风，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那份记忆晶体，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黑暗力量，甚至能直接影响他人心智。周绾绾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精神操控者，如今她获得了这个…她会做什么？逃到地下去制造新的‘巢穴’？还是利用它污染地脉能量？或者直接去操控某些…重要人物？！”林小满的质问掷地有声，每一句都指向最可怕的未来，“你们现在最紧要的任务，不是在这里抢一个垂死的‘战利品’！是封锁这片区域！是追踪周绾绾！是防止她带着那个鬼东西造成更大的危害！石宇峰，现在只有我们‘净火’了解他的状况和青铜化的部分应对方法！把他留给我们，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史密斯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国际刑警内部针对石宇峰的通缉和后续处置确实牵扯了太多政治角力，而他接到的命令是“优先逮捕目标一号石宇峰”。但林小满抛出的重磅炸弹——周绾绾携带着蕴含恐怖力量的记忆晶体潜逃地脉深处——这个情报太要命了！甚至可能颠覆刚刚才建立的脆弱秩序。

就在这剑拔弩张、双方陷入僵局的紧张时刻——

石宇峰那具如同生锈机器般的身体，猛地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呜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痛苦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石宇峰裸露在外的青灰色皮肤上，那些龟裂的缝隙中，原本处于蛰伏状态的暗沉色泽，竟然又开始缓缓流动起来！像是干涸河床下重新涌动的浑浊暗流！虽然远比之前的狂暴势头微弱得多，但那明显的、代表着侵蚀加剧的趋势，让林小满和史密斯队长的瞳孔同时骤然收缩！

史密斯队长眼神剧烈闪烁，心中最后那点强硬迅速被巨大的危机感替代。爆体？青铜怪物？无论是不是危言耸听，眼前这个石宇峰的状态诡异到了极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不可预测的灾难。而林小满提出的周绾绾威胁，无疑是更紧迫、更未知的巨大隐患！

他咬咬牙，正要开口做出决断——

突然！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刺入了石宇峰的意识深处！不是来自身体的疼痛，更像是一种…心灵的共鸣？一种极其遥远，又带着冰冷审视的…连接感？

这股感应的源头，赫然指向地底深处——周绾绾消失的方向！

石宇峰残破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细针刺了一下。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那个黑暗的裂缝入口。就在这一瞥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抽搐得更厉害了！

一股更强烈的、如同低频电流般的奇异感应波，顺着脊椎骨蹿了上来！

“嗬…呃啊……”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布满裂痕的皮肤下，那重新涌动起来的青铜色泽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光芒变得比刚才活跃了一点！

林小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死死盯着石宇峰皮肤下那异样流动的青光，又猛地看向周绾绾消失的黑暗裂缝深处。一个可怕的、让人浑身发冷的猜测，在她脑中炸开！

难道…周绾绾正在通过她窃取的“记忆晶体”… 尝试远程感应、甚至干扰石宇峰体内趋于失控的青铜能量？！

她对“容器”的侵染…并未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