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维卡(或者说,猩红壁垒-7号)跟随着维克多·霍恩冰冷的指令,与残存的奥克研究小队一同抵达了最近的帝国前线补给站。
队伍的气氛沉闷压抑,如同裹尸布。
那名被烤化了半边身体的研究员终究没能挺过颠簸和剧痛,在距离补给站不足半日路程的荒野中断了气。
他的死亡,除了让维克多脸色更阴沉几分,并未引起太多波澜,反而让队伍的行进速度加快了一些——少了一个需要小心翼翼运送的重伤员。
这段归途对维卡而言,却是一场在寂静中爆发的惊涛骇浪。
那道被林德强行撬开、又被爆炸冲击波震荡扩大的精神缝隙,此刻正如同决堤的洪口,汹涌的记忆碎片裹挟着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疯狂地冲刷着他被禁锢的意识核心。
他“看”见了。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和战术指令,而是带着硝烟味、汗臭和血腥气的真实画面:
曾经的军旅生涯:泥泞训练场上被棍棒抽打后背的钝痛;第一次在剿匪中亲手用长矛刺穿敌人喉咙时,对方眼中凝固的恐惧和喉头喷涌的温热液体;篝火旁,老兵们粗糙的笑话和劣质麦酒的辛辣;还有……第一次感受到体内微弱斗气流转时,胸膛里那份几乎要炸开的、名为“力量”与“希望”的滚烫!
与敌人厮杀时刻:刀剑碰撞的火星,盾牌碎裂的闷响,战友临死前的嘶吼,敌人扭曲狰狞的脸……这些画面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带着刺耳的噪音和强烈的感官冲击,清晰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感觉”到自己钢铁的肢体在挥动,撕裂血肉,碾碎骨骼,冰冷、高效、毫无怜悯。每一次挥爪,都伴随着意识深处维卡的无声尖叫。
名为家的小渔村:海风咸湿的气息,带着鱼腥味的粗麻布衣摩擦皮肤的触感,母亲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拂过额头的轻柔,父亲沉默寡言却如山般可靠的背影,夕阳下破旧渔船的剪影……
这些久违的、带着暖色调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他被禁锢的灵魂。
那是他曾经拥有、却被无情剥夺的一切!
强烈的思念与刻骨的悲恸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那点残存的意识火星彻底撕裂。
随着记忆的复苏,一种源自灵魂与冰冷造物最深处的冲突——排异反应——也愈发剧烈地爆发出来。
这具由精金、奥术符文和炼金核心构成的“猩红壁垒”,是帝国为容纳一颗经过“处理”的、绝对服从的战斗大脑而铸造的完美容器。
它从未设计用来承载如此汹涌澎湃的、属于“维卡”的情感、记忆和自我意识。
维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感。
他的“意识”想要挣扎,想要怒吼,想要逃离这钢铁的囚笼,回到那具早已被拆解抛弃的血肉之躯。
而这具强大的炼金躯体,其内置的神经抑制系统和底层战斗逻辑,则在疯狂地镇压着这些“非法”的、可能影响战斗效率的“干扰信号”。
在最后几段通往补给站的道路上,这种冲突达到了顶峰。
维卡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失控的钢铁傀儡之中。
他的“意志”想要停下脚步,想要回头望向某个虚无的方向(那是小渔村的方向?),但他的金属肢体却依旧按照维克多的指令,迈着沉重、精准、毫无迟滞的步伐向前行进。
他的视觉传感器捕捉到路边一丛在寒风中摇曳的野花,维卡意识中涌起一丝微弱的、近乎本能的触动,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然而,下一秒,视觉焦点就被强行锁定在维克多的背影和前方的道路上,那丛野花瞬间被过滤成无关紧要的背景噪声。
更严重的一次发生在进入补给站警戒区前。
当守卫的帝国士兵例行检查时,一名新兵因为过度紧张,手中的蒸汽连弩走火,一发弩箭擦着“猩红壁垒”的肩甲飞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维卡意识深处,属于战士的本能瞬间被点燃——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训练出的、对危险近乎条件反射的反击冲动!
他感觉自己的右臂炼金肌肉束瞬间绷紧,巨大的破甲锥几乎就要本能地挥出!
“不——!停下!!”维卡残存的意识在囚笼中疯狂呐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炼金躯体强大的抑制系统强行介入,如同最冰冷沉重的枷锁,硬生生扼住了这源自“维卡”本能的杀意。
机械臂仅仅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角度,便僵在了半空。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在外人看来,只是这台强大的炼金兵器似乎被那走火的弩箭“惊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绝对的静止。
但一旁的维克多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迟滞”和“抬臂”的意图。
他推了推单片眼镜,冰冷的目光扫过维卡暗红色的装甲,又瞥了一眼那个吓得脸色惨白的新兵,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守卫放行。
然而,他镜片后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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