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的孙子石舟第一次摸到那颗果实,是在整理“破浪号”带回的旧果实时。
果实藏在木箱最底层,被一堆褪色的布条裹着,外壳不是常见的棕褐,而是泛着淡紫,像被夕阳染过的雾灵山岩壁。最特别的是它的形状,不是圆的,是不规则的多面体,每个面都刻着道浅痕,拼在一起像个没完成的结——和永恒结的纹路有三分像,却更繁复,像有人在上面补了无数笔。
“这颗没记在册子上。”石舟翻着祖父留下的《山海共生志》续卷,指尖划过“雪原冰蕊”“雨林响叶”的条目,最后停在空白的末页。他刚接手整理果实的活计三个月,指尖还带着拓片墨汁的味道,指甲缝里嵌着焰心草的红粉——这是风息崖的规矩,守树人的手,总得沾点桥与花的气息。
他把果实放在耳边,起初只有模糊的嗡鸣,像远处的潮声。可当指尖不小心蹭过一道裂痕时,果实突然“咔嗒”响了一声,传出段歌声——
“火鸟飞呀飞,衔着花的蕊,越过三山海,落在桥的尾……”
调子跑得上气不接,像个刚学说话的孩子在哼,却带着股执拗的清亮,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尾音拖得长长的,混着某种植物的沙沙声,不是风息崖有的草木声。
石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听过无数记忆果实里的声音,有雾灵山的号子,有海边的渔歌,甚至有雪原上冰层开裂的闷响,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调子,更没听过哪个歌谣里,把“风息崖的火鸟”唱得如此直白,像在喊一个老朋友。
“阿爷,你听这个!”他抱着果实冲进木屋。石砚正坐在竹椅上,用布擦拭那片火鸟尾羽,老人的手已经抖得厉害,却依旧把羽毛擦得发亮,像在呵护一块宝石。
歌声传到石砚耳里时,他突然停住了动作,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这调子……像‘缠藤歌’。”他指了指墙上的老拓片,那是石语当年拓的雾灵山老地图,“当年山禾说过,西边的‘缠藤洲’有这种唱法,字少音长,像藤蔓绕着树爬。”
果实突然又响了,这次的歌声里多了个苍老的声音,像是在教孩子唱:“……桥的尾呀,开着不谢的花,火鸟落脚的地方,就是家……”
“它在找我们。”石舟摸着果实的裂痕,那里还带着点温热,像有人刚把它捂在怀里,“这颗果实,是缠藤洲的人送来的信。”要去缠藤洲,得穿过“断浪峡”——那是片连老海婆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海域,传说峡里的水流会倒着走,船进去了就找不到方向。
“火鸟去过。”银砚的孙女银络指着巢穴里的一根羽毛,那羽毛比普通尾羽长半寸,羽根沾着点暗红色的沙,“这是上个月它带回来的,我查过《山海图》,断浪峡的沙就是这种颜色,遇水会变成紫色,像那颗果实的壳。”
她正用银丝给新做的记忆果实编网套,网眼比当年银溪的更密,里面织着永恒结的碎纹。“阿婆说,带出去的果实,得裹着风息崖的气,不然到了陌生地方,声音会散。”
铁砚的曾孙铁辙在检修“破浪号”,他给船底换了新的竹片,上面刻着石舟拓的缠藤洲歌谣,每道刻痕里都填了焰心草的粉末——祖父说,这样船就能顺着歌谣的调子找方向。
出发前三天,火鸟突然开始往船上衔东西:有雾灵山的雾缕草种子,有雨林的响叶花叶片,甚至还有颗雪原的冰蕊,被它用尾羽的温度护着,没化成水。
“它在给我们带‘见面礼’。”石舟把这些东西装进个藤筐,突然发现火鸟衔来的最后一样东西,是片忆桥的白花花瓣,花瓣上用金纹画着个小小的桥形,“它想告诉那边的人,我们从哪里来。”
启程那天,石舟把那颗带裂痕的果实挂在船桅上,银络的银丝缠着果实的裂痕,像在给它补伤口;铁辙往帆上泼了点焰心草汁,帆面立刻显出淡淡的红光;石砚拄着竹杖来送船,把那片火鸟尾羽塞进石舟手里:“这羽认路,峡里迷了方向,就把它泡在水里,羽尖指的地方,就是有故事的地方。”
火鸟在船头顶空盘旋,啼鸣一声,率先往断浪峡的方向飞去。“破浪号”跟着它,竹桨划开的水波里,映着无数焰心草的影子,像条红色的路在水里铺展开。
进断浪峡时,水流果然开始倒涌,船身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后退。铁辙赶紧把尾羽泡进水里,羽尖果然转了个方向,指着峡壁的一道缝隙——那缝隙窄得只能过一艘小船,里面却透出点微光,像有歌声从里面飘出来。
“是那首歌!”银络突然喊道。缝隙里传来的调子,和果实里的歌谣一模一样,只是更清晰,像是有无数人在合唱。
船穿过缝隙的瞬间,水流突然变得平静,眼前出现片从未见过的海域:海水是淡紫色的,水面上漂浮着像藤蔓一样的植物,茎秆上开着白色的小花,像缩小版的忆桥花瓣。
“缠藤洲到了。”石舟摸着那颗果实,它突然亮了起来,裂痕里渗出点金色的光,像在回应这片海。缠藤洲的人住在“藤屋”里——那些房子是用和水面上一样的藤蔓搭的,屋顶铺着白色的花,风一吹,整座屋子都会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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