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的《掌纹录》第37页,“河床会老,甜不会老”这行字的墨迹还带着潮气。她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看阿砚正往掌印河的新纹里撒今年的第一把糖霜——那是用冬至的初雪融水熬的,甜里带着冰碴的清冽,撒在草叶纹路间,像给新长的掌纹镶了层银边。
“该记新规矩了。”阿砚直起身,掌心沾着糖霜,在衣角蹭了蹭,“阿柏爷爷说,掌印河漫到邻村的那晚,噬甜鬼的老巢在发抖呢。”他蹲下身,手指抚过草叶上刚显形的纹路——那纹路比去年的更宽,能容下两个孩子并排躺下,纹路里的“小手”也长了些,指节分明,像极了村里刚成年的少年。
阿枣翻开《掌纹录》的空白页,笔尖在“新纹养护”四个字上顿了顿。去年的教训还在眼前:有户人家嫌往新纹里灌糖浆麻烦,用井水代替,结果三天后,那截新纹就发黑发脆,噬甜鬼的幼虫从裂缝里钻出来,啃秃了半亩记纹草。
“第一条,”阿枣念出声,笔尖划过纸面,“每月初一,需用‘三代糖浆’浇灌新纹。”她抬眼看阿砚,他正往陶罐里舀糖浆——陶罐分三层,底层是阿柏爷爷熬的老糖浆(带着烟袋锅的焦香),中层是阿芸娘的桂花蜜(混着晨露的清润),顶层是他们新熬的麦芽浆(泛着青麦的微苦),“三代人的甜混在一起,新纹才长得结实。”
阿砚把陶罐往新纹源头一倒,琥珀色的糖浆顺着纹路流淌,草叶上的“小手”立刻活了过来,顺着糖浆的方向轻轻摆动,像在贪婪地吮吸。“第二条,”他接过阿枣的笔,在纸上写下,“新纹延伸到哪里,就要在那里种‘记甜花’。”他指了指邻村方向,那里刚冒出星星点点的粉花,花瓣上带着掌印纹路,“这花能引来‘酿蜜虫’,它们的蜜能让新纹发光。”
酿蜜虫嗡嗡地落在糖浆流过的草叶上,尾部沾着金粉似的蜜珠,落在纹路上,瞬间凝成细小的糖晶。阿枣看着它们,突然想起阿柏爷爷说的“甜的循环”——林穗太奶奶用血汗养纹路,芸婆婆用故事喂纹路,到他们这代,竟有虫子来帮忙续甜。
“第三条,”阿枣的笔尖在纸上打了个圈,“噬甜鬼的老巢在‘苦渊’,那里的土是黑的,长不出记纹草。”她往远处的黑山瞥了眼,那里终年飘着灰雾,去年冲下河的噬甜鬼就是从那雾里爬出来的,“要在新纹尽头埋‘镇甜碑’,碑上刻满咱们的故事,苦渊的黑雾就不敢过来。”
阿砚往远处望去,几个邻村的孩子正扛着石碑往黑山脚下走,碑上的字是全村人轮流刻的,每个笔画里都嵌着糖晶。“刻字的时候,得用糖汁调墨,”他补充道,笔尖在“镇甜碑”三个字下画了波浪线,“这样字才会带甜气,苦渊的东西最怕这个。”
糖浆流过的地方,新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宽,草叶上的“小手”已经能握住酿蜜虫的蜜珠了。阿枣把《掌纹录》凑近纹路,发现去年补的虫洞处,竟长出了细小的根须,扎进土里,把情丝往深处送——那是阿砚爹的糖铲碎片化成的,当年烫出的缺口,此刻正卡着颗酿蜜虫的蜜珠,像镶了颗珍珠。
“你看,”阿砚指着根须,“林穗太奶奶的血,芸婆婆的泪,阿柏爷爷的拐杖,现在都成了河床的骨头。”他突然抓起阿枣的手,按在纹路上,两人的掌纹与草叶上的纹路重合的瞬间,新纹突然亮了起来,糖晶像星星似的跳着,“咱们的手,也会变成新骨头的。”
阿枣的脸红了,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写:“第四条,每次碰新闻前,要先握握手,让两个人的甜混在一起。”她写完,把《掌纹录》往阿砚面前推了推,“这样才够甜,对吧?”
阿砚看着她,突然把陶罐里的糖浆往两人手背上倒了点,再把双手合十。温热的糖浆混着两人的体温,慢慢凝成透明的糖膜,把他们的掌纹粘在了一起。“这样更甜。”他笑着说,指腹蹭过阿枣的手背,糖膜裂开细小的缝,渗出的甜香竟引来一群酿蜜虫,落在缝上,嗡嗡地补着糖晶。入夏的第一个暴雨夜,黑山的黑雾漫到了掌印河的新纹边缘。阿枣被窗纸上的抓挠声惊醒时,阿砚已经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灯笼的光晕里,无数黑色的细虫正往新纹上爬——是噬甜鬼的“探路虫”,它们的触须滴着黑液,所过之处,记纹草的叶子瞬间发黄。
“它们在试新闻的甜度!”阿砚把灯笼往纹路上照,新纹里的糖晶在雨里闪着光,探路虫一碰到光就缩成一团,“镇甜碑的甜味还没传到这儿!”
阿枣抓起《掌纹录》就往外冲,书页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却越发清晰——那些用糖汁写的字遇水后,竟渗出甜气,探路虫闻到就往后退。“快!往新纹上撒‘忆糖砖’碎末!”她喊着,把怀里的碎砖末往纹路上撒,每一粒碎末都带着林穗太奶奶的焦香,“它们怕老故事里的甜!”
阿砚突然想起什么,往祠堂跑。祠堂墙上的忆糖砖在暴雨里泛着柔光,砖里的人影比平时更清晰——林穗太奶奶正往芸婆婆嘴里喂糖,芸婆婆的辫子上还沾着糖渣。他爬上供桌,用锤子轻轻敲下一小块砖末,砖末落地的瞬间,竟发出“叮”的脆响,像颗小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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