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入戒备森严的官邸庭院,绕过精心修剪却难掩战时简朴的花圃,最终停在一栋灰扑扑的西式小楼前。
卫兵肃立,目光锐利地扫过车厢,确认身份后,才无声地拉开车门。
楚天铭深吸了一口山城夜晚潮湿而微凉的空气,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军装下摆,迈步下车。
在侍从官的引导下,他步入那扇沉重的、象征着中国战时最高权力的大门。
书房里的光线略显昏暗,厚重的窗帘拉着一半。
一个清瘦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华国地图前,仿佛正凝视着那片饱受蹂躏的江山。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
时隔多年,楚天铭再次见到了这位名义上的全国领袖,钟先生。
时光和重压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比起记忆中那个在南京时虽已显焦灼但仍力图维持威严的统帅,眼前的钟先生显得苍老而憔悴了许多。
鬓角已然全白,眼袋深重,原本锐利的眼神里掺杂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深深的忧虑。
他穿着熨烫平整但略显旧色的中山装,身形似乎也比以前佝偻了些,那股曾经支撑着他的“意气风发”,如今已被战争的长期消耗和内外的巨大压力磨蚀得黯淡无光。
而在钟先生眼中,此刻的楚天铭也与记忆中那个敢打敢拼、甚至有些“桀骜”的年轻军官截然不同了。
岁月的风霜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淬炼出一种沉静如渊的气质。
他肩背挺拔,步伐沉稳,目光开阖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再是当年的锐气,而是一种手握重兵、执掌生杀大权后自然形成的威严与果决。
那是一种真正统帅千军万马、在血火中磨砺出的杀伐之气,藏而不露,却厚重逼人。
他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将军了,而且是实力雄厚、足以影响一方局势的强势将领。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沉默。
往日的隔阂、现实的考量、未来的不确定,在这一刻交织。
最终还是钟先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天铭来了。一路辛苦。坐。”
“先生,”楚天铭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无可指摘,“卑职奉命前来。”
简单的礼节,既保持了上下级的规矩,又显得不卑不亢。
落座后,侍从奉上清茶便悄然退下,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时间过得真快啊,”钟先生轻轻吹着茶杯里的热气,似乎想用怀旧来缓和气氛,“想起当年在西安,情况危急,是你带队不顾生死,第一个冲进城来稳定局面……还有南京大战前,你力主坚守外围,率部血战,为疏散争取了时间……这些,我都还记得。”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感慨。
那些共同的、惊心动魄的经历,确实是连接他们之间最直接的纽带,尽管之后道路迥异。
楚天铭面色平静,微微颔首:“分内之事,职责所在。当年先生身处险境,我等军人自当效命。南京一战,更是为国为民,谈不上功劳。”
他语气平和,既接过了话头,肯定了那段历史,又轻轻将功劳推开,表明那并非为了个人,而是为了国家和军人的职责。
这种态度,让钟先生心中稍稍安定,又隐隐有些失落——他听出了其中微妙的距离感。
忆旧的暖场过后,书房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但那无形中的张力依然存在。
钟先生放下茶杯,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进入了正题。
“天铭,”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专注,“此次请你来渝,缘由电报中已大致说明。日寇狡诈,以外交辞令行缓兵之计,欧美列强为自身利益,罔顾我国牺牲,一味施压和谈。其心可诛!”
他语气加重,右手手指关节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显示出内心的愤懑。
“然,国际形势如此,国内亦有些许杂音,”
他话锋一转,透出几分无奈,“政府处境艰难,若一味强硬拒绝,恐授人以柄,于争取外援、稳固大局不利。故此,谈判不得不为。”
他紧紧盯着楚天铭的眼睛,声音沉了下去:“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抗战到底之决心,从未动摇!政府绝不可能接受有损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之任何条件!这一点,你可放心。”
这番话,既是表明立场,安抚楚天铭及其所代表的强大力量,也是一种试探。
楚天铭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钟先生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先生的决心,卑职从未怀疑。”
他首先肯定了一句,随即声音沉稳而有力,“我楚天铭,及我所率领的全体官兵,源于国民革命军序列,始终效忠于国家,服从于领袖,此志不移。日寇侵我河山,屠我同胞,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抗战到底,直至将侵略者彻底驱逐出境,亦是我部上下唯一信念,绝无妥协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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