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魔道 第228章 过关

第三日，也是最后一天。

晨光初破，并未带来丝毫舒缓，反倒像一声无情的催令。

流光门扉准时洞开，不容丝毫迟疑，离阳也没有半分犹豫，收起玉简便踱步踏入其中，周身景象瞬息万变。

飞瀑轰鸣依旧，水汽沁凉。

石桌旁，吴千梦已然端坐，出乎意料的是，今日她未换新裳，依旧穿着昨日那身星辉鲛绡，发间冰晶羽饰流转着冷光。

然而，那一头以往或绾髻或垂散的如墨青丝，现在竟被分成了两股，以素净的冰蓝丝带束起，编成了两条极长的发辫。

发辫自肩侧垂落，末梢竟迤逦在地，如同两条墨色溪流，静静流淌在凉亭光滑的石面上，与那清冷绝尘的气质形成了某种惊心动魄的反差。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嫩。）

离阳腹诽，面上却恭敬如常，依礼躬身：“弟子离阳，拜见师尊。”

“嗯。”

吴千梦顺声应下，语气平淡无波，她指尖拈着一枚黑子，专注于棋盘之上，并未多看一眼。

见状，离阳也不禁抬眸探视，这才发现石桌上竟又摆上了那只白玉果碟，内里蜜饯堆叠如初，宝光莹润，甜香暗浮。

（这是又馋嘴了？）

对于这甜到发腻的果脯，在尝过一次滋味之后，他已然敬谢不敏，甚至于有些碍眼，宁可吃草莓饺子之类的邪道食物，也绝不会再碰这玩意一次。

“落子。”

吴千梦清冷的声音依旧，离阳依言落座对面，并指执白，第一子便出其不意，隐成犄角之势。

黑子随之落下，轻巧却精准地点在他的要害之上，攻势起手便不同以往。

凉亭内，杀气渐起。

离阳顿时心神一凛，这最后一日，此女似乎不打算再有任何迂回，那碟去而复返的蜜饯，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今日，棋局与“贡品”，她皆要。

（这下麻烦了。）

棋子交错落下，速度不快，却步步惊心，离阳的白子左冲右突，试图撕开黑棋看似疏淡实则绵密的网；而吴千梦的黑子则如深潭静水，不动声色间便将白子的攻势一一化解吸纳，偶尔反击一手，便逼得他冷汗涔涔。

那碟蜜饯孤零零地搁在桌角，竟真的一时无人问津。

棋至中盘，离阳已是心力交瘁，却兀自咬牙支撑，正当他苦苦思索下一手时，吴千梦忽而伸出纤指，并非落子，而是拈起一枚琥珀色的蜜饯，送入唇间。

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只是棋隙间的短暂休憩。

她咀嚼的动作依旧轻微迅速，目光却未离开棋盘分毫，甚至趁着离阳凝神思考的间隙，又落下了一子，位置刁钻，瞬间截断了白子一条大龙的退路。

离阳：“……”

他看着对方绝美侧颜，以及那垂落在地、随着细微动作而轻轻晃动的发辫末梢，再瞥一眼那碟迅速少了一角的蜜饯，忽然觉得，今日想输得好看些，恐怕也是奢望。

这分明是……一边吃零食，一边随手就将他逼入了绝境。

（合着前几天还是放水了？）

意识到这一点，离阳心头的紧迫忽如潮水般退去，反倒释怀了，也是，两边修为相差一个大境，他又不是什么浸淫多年的好手，难以望其项背亦是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或许便可以摸鱼了。）

实在打不过就摆，别说什么迎难而上，既知鸿沟天堑不可逾越，那苦苦挣扎、耗尽心神又有何意义？

一股近乎豁达的懈怠感油然而生，他执子的手不再因全力推演而微颤，落子也变得随意了几分，不再追求那虚无缥缈的“胜机”或“体面的败局”，只循着最基本的棋理，甚至偶尔还会下出几步明显懒于深思的“俗手”。

空出来的多余心神，自然拿来回顾昨夜修持。

输便输吧，早点输完，或许还能早点回去参悟那未尽的剑诀。

然而，他这般心态的微妙转变，似乎并未逃过对面那双清冽眼眸。

吴千梦落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她看着离阳那几乎称得上“敷衍”的几步棋，捏着黑子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冰晶羽饰下的目光抬起，落在后者那明显神游天外、只盼速败的脸上。

亭中气氛悄然变化，瀑布声依旧轰鸣，却仿佛压不住某种无声的滞涩。

忽然，吴千梦将指尖那枚迟迟未落的黑子，“嗒”一声，轻轻放回了棋盒。

她抬起眼，眸光静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看着离阳。

“心不在此，便无需勉强。”

她声音平淡，却让离阳心头莫名一跳，抬首对上视线，那目光仿佛已将他方才那点小心思看了个通透，瞬间僵住，准备好的认输说辞卡在喉间。

只见吴千梦纤指一推，将那碟几乎被遗忘的蜜饯，又轻轻推到了离阳手边。

“既无弈兴。”

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便尝尝这个吧。”

离阳：“……”

他自然是不想吃这鬼东西的，但对方的目光清泠泠地落在身上，虽无威压释放，却比任何枷锁都更令人无法动弹。

（若是拒绝的话，怕是要讨打了。）

离阳素来懂得审时度势，深知此刻忤逆绝非明智之举，心思电转间，已有了决断。

略一拱手，语气恭顺无比：“多谢师尊厚赐。”

随即便没有丝毫迟疑地伸手从玉碟中拈起一颗色泽最深、裹着糖霜最厚的蜜饯，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对此期待已久。

甚至未多看一眼，径直将其送入唇中，霎时间，甜到发齁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味蕾，直冲天灵盖，乃至于心神摇颤，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而努力咀嚼了两下，硬是挤出一个堪称“满足”的表情，尽管那笑容略显僵硬。

吴千梦一双幽静美目紧盯着离阳，仿若要亲眼目睹他吞下才算罢休，直至后者喉结微动，才几不可查地敛下眸光。

“罢了……”

声音依旧淡如平湖，却似乎比刚才低沉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你既无心，便退下吧，明日可要准时过来，漱先池的开启是有时限的。”

离阳如闻仙音，又惊又疑，几乎不敢相信对方这就放过自己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再敲打敲打？

虽不知其究竟何意，但也不妨碍他当即起身揖礼：“弟子告退！”

说罢，便回转入光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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