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的世界,正在发出一声悠长而锈蚀的金属呜咽,缓缓死去。
雨水黏稠如稀薄的原油,裹挟着工业烟尘,将一座被遗忘城市的鹅卵石街道,涂抹得一片油亮而绝望的泥泞。
废弃钟楼的最高处,房间里唯一的声响,是年轻女孩压抑不住的、撕裂肺腑的湿润咳嗽。
艾莉雅跪在地上,瘦弱的身体因又一阵剧烈的痉挛而弓起,像一只被折断的蝴蝶。暗沉的、混杂着金属碎屑的鲜血从她唇边涌出,溅落在面前那道用粉笔绘制的复杂召唤阵上,瞬间玷污了那些神圣的几何线条。
她的视线阵阵发黑。头顶那座巨大时钟的机芯,早已被层层叠叠的锈蚀物咬死,指针永远凝固在午夜降临前的最后一秒。
钟楼之外,城市深处,传来一片低沉而含混的合唱。那是成百上千只金属义肢在石板上拖行的刮擦声,是腐朽的齿轮在胸腔里空转的摩擦声。
锈蚀行者。
她曾经的邻居,她的同胞,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如今,都成了“寂灭教条”麾下,没有心智、只为传播腐朽而存在的行尸。
它们正在靠近。
她的时间不多了。不仅因为楼下越发清晰的围攻,更因为在她肺叶中同样疯狂蔓延的,那不治的“锈蚀之疫”。
艾莉雅伸出颤抖到几乎无法聚焦的手,按在法阵的中央节点上。
“我恳求您……至高天国之主……”她的声音脆弱如游丝,在风暴与行尸的合奏中,几乎微不可闻。“请赐予我一份来自您国度的契约……”
她将自己仅剩的生命力,她所有的炼金术知识,她最后的信仰,尽数灌入这祷言之中。
“您的慈爱化为天使,您的造物成为圣遗物……您忠诚信徒的魂灵,化作行走于世间的圣徒……”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禁忌典籍里记载的,那位能够带来治愈的圣人。一位能够号令生命,驱逐腐朽的,光之使者。
“永恒的三位一体,维系万物的基石啊……”
法阵的线条,终于散发出微弱的、金色的光芒。
希望,如一团滚烫的铁水,在她冰冷的胸腔中猛然炸开。
“请定下这须臾的盟约,降下您治愈的代行者!”
金光骤然炽盛,一瞬间竟要将这房间的昏暗与阴霾尽数净化!
成功了!
然而,就在下一个心跳。那圣洁的金色,扭曲了。它仿佛被滴入了一滴绝对的“无”,迅速地败坏、凝结。一抹充满暴戾与终末气息的暗紫色,从内部蛮横地吞噬了所有的光。
一股代表着“终末”与“归墟”的绝对意志,从法阵中心轰然爆发!那并非死亡的安宁,而是一整个宇宙连同其存在的概念,都归于虚无的、绝对的死寂。
暗紫色的光芒如心脏般脉动,一个身影在光芒的核心,由虚转实。
他并非她祷告中,那位散发着光辉的圣徒。
白色的短发凌乱不羁,一缕漆黑的发丝如诅咒般贯穿其中。他穿着一身款式简洁的黑色异域服饰,对自身夸张的登场方式,流露出一丝近乎漠然的审视。
然后,他睁开了双眼。
一只,是冷漠而疏离的石绿色,宛如看尽了亿万纪元风霜的古玉。
另一只……是吞噬了所有圣光的,可怖的暗紫色旋涡!
那是一只仅仅注视,就仿佛能将万物的“存在”本身,都彻底抹除的眼睛。
在他完全现身的瞬间,钟楼外那片永无止境的呻吟,戛然而止。整座死城,陷入了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惧与寂静。
那些信奉着“万物终将腐朽”的锈蚀行者,遇见了“腐朽”的终点——“终末”本身。
它们,在瑟瑟发抖。
那个男人,或者说那个存在,缓缓地扫视着整个房间。目光掠过锈死的钟表机芯,掠过污秽的墙壁,掠过被鲜血玷污的法阵。
最后,那双异色的瞳眸,落在了艾莉雅的身上。
她僵在原地,并非因为敬畏,而是一种冰冷刺骨,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巨大恐惧。这恐惧,甚至超越了她对自身病痛与死亡的畏惧。
这不是圣徒,更不是天使。
她祈求治愈,却在渎神的绝望中,召唤来了比瘟疫本身更加恐怖的……终极答案。
他微微歪了歪头,那是一个带着些许探究意味的动作。“小姑娘?”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金属质感,冰冷而锋利,仿佛能刮擦灵魂。
“你看着我,”他继续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觉得我像个治愈者?”
艾莉雅无法回答。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轰——!**
那扇用铁条加固过的沉重橡木大门,在一声巨响中向内炸裂!
一个扭曲的身影从破碎的门框中蹒跚而入。它曾经是个人类,但现在,它的皮肤是剥落的铁锈与裸露的发条的混合体,下颚无力地垂着,胸腔里发出齿轮空转般的“咔咔”声。
它是一只锈蚀行者,空洞的眼中只剩下教条赋予它的,唯一的本能:抹除生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