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591章 唯有生死两茫茫

芊怡在一声应诺之后，便掐出法诀，苍穹随之出现一个巨大窟窿。

一尊十分巨大，又刻满了仙古神文的头骨，从窟窿中降临，散发着强烈的仙古之威。

饶是江南、罗尼、归葬三位至高仙神，在见到这尊头骨的瞬间，也不禁双眼微眯，暗自低语。

“倒是一件不错的仙古遗物。”

他们的见识极广，有的甚至进入过规格达到了至高仙神层次的仙古遗迹，也从中获得过造化。

而眼前这件仙古头骨，已经隐隐触摸到了至高层次。

不过他们此刻更在意的，还是林初生所做之事，都很好奇，对方是否真的能让死者复生。

世间有句古话，叫做“人死不能复生”，简单却是至理。

即便是至高仙神，能做到很多常人所无法想象之事，哪怕去往古今未来，乃至提前做些准备，让自己在死后复生，都有可能。

但让他人起死回生之事，却做不到。

他们自己能够复生，是因为本身的生命层次已经极高，某种程度上超脱了生死轮回，若留下后手，就有复生的可能。

可想要复生他人，这就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世间大道三千万，唯有生死两茫茫。

其间复杂，不足道哉。

若林初生真能做到让这成千上万被夺舍之人，起死回生，当属一大奇事，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扬整个青冥天地。

芊怡在祭出仙古头骨之后，并不轻松，面色立刻一片苍白。

在此之前，她就已经连续两次施展仙古头骨，损及自身，后来调息了一段时间，可时间并不长，伤也还未痊愈。

此刻第三次施展出来，已经极为勉强。

不过她的神色却极为坚定，眼神倔强，有着一股子不认输的劲儿，忍受着自身更为严重的损伤苦痛，强行催动头骨，使之所散发的仙古大道，愈来愈盛。

随着她双手法诀变换，往下一引，头骨所蕴生的仙古大道，立刻如同瀑布垂落，朝着林初生落下。

这些仙古大道，原本蕴含了莫大威能，芊怡若将之融入自身剑道之中，甚至拥有斩杀同境大仙神的能力。

不过此刻，在她的刻意掌控下，落下的就只是纯粹的仙古大道，并不具备什么威能。

与此同时，在林初生的伟岸身形里，另一尊他走了出来。

此乃林初生的神明第二身，是他在青峰寨的半年间，修炼出来。

如果说那些半自在分身，还只能算是分身。

那么这尊神明的第二身，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自在分身。

或者说，这就是林初生分化出来的真身，是他的第二条命。

无论是在陷入绝境时可以凭此完成一次自救，还是为了更好地修行，神明第二身都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在轮回苏醒之后，林初生第一时间就将之给修行出来。

此刻走出来的神明第二身，除了一头长发是黑色以外，看上去与林初生的本尊一般无二。

而后，他抬起手，对准了天上倾泻下来的仙古大道，将之引导着，融入了飞速旋转的圆月当中，与生灭交融。

渐渐地，在那圆月与生灭当中，又多了一抹仙古气息，并且随着仙古大道的持续融入，仙古气息越来越强。

终于，林初生看到了希望。

那成千上万的离魂分身，他们的意志，在多了仙古大道的融入后，开始迈过那一道坎，完成着最后的转变，开始由死，转生。

原本因为被夺舍后，成了离魂的意志，开始逆转，逐渐回归自我独立的意志。

不过林初生的伟岸身躯，也因为生灭劫道的过度消耗，超越了自身承受的极限，导致开始出现一条条道纹。

这些道纹，就如同是被劫道撕裂留下的伤痕，逐渐遍布全身。

其间的任何一条道纹，都足以轻易斩杀一位仙神。

可短短时间之内，在林初生的身躯之上，就已经出现了成千上万条，让他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生灭苦痛。

但他依然死死强撑着，不将师尊他们的意志完全苏醒，他不会罢休。

随着道纹蔓延越来越多，那些道纹甚至沿着因果，出现在了神明第二身之上，也逐渐开始出现在他遣散出去，所有的半自在分身之上。

林初生任由道纹蔓延向那些分身，没有阻止，这也能让他将一些伤害分摊出去。

可分身到底只是分身，在承受了几条道纹之后，就坚持不住，开始消散。

不过片刻之间，被他遣散出去的十万半自在分身，就已经全部消亡。

神明第二身之上，也出现了成千上万的道纹，不过此身好歹属于真身，又有极强的神明因果，还勉强能够承受。

但也到达了极限，在将所有降临的仙古大道都引导着融入圆月与生灭后，便走回到了林初生的体内。

上方的窟窿，也随之消失，头骨重新隐去。

芊怡一个踉跄，虚弱到险些直接从空中栽倒，还是绿竹手疾眼快，上手将她搀扶。

此刻的绿竹，大概已经察觉到了林初生想要做什么，也有些急了，高呼道：“二当家，若实在不行，你便停下，我好不容易做出决定，认了你这个当家，你可别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里。”

林初生听到了她的话，却根本听不进去，如今只差一步，他更不可能放弃。

江南三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心中对于“生死”二字，愈加敬畏。

越是触及生死，就越能明白其讳莫如深，世间究生死者，往往也会被生死所究。

恰如此刻的林初生，若是失败，复生他人不成，自身也将会陷入生死境地。

至于虚实之主，从始至终都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也站在旋转的圆月生灭笼罩之中，不过圆月所逆转的，乃是离魂与众多分身的因果，作用不到她的身上。

而在圆月之外，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着一双双眼睛。

林初生的伟岸身躯，到底还是太过庞大，吸引来了周围许多仙神的目光。

尽管有许多人碍于至高仙神的气息，不敢接近，可也有许多人大着胆子，接近了一些距离，施展各种洞观之法，远远看着这一幕。

所有见到者，无不是内心颤动，掀起惊涛骇浪。

林初生身上的道纹，已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一片，仿佛个一触即碎的破裂瓷人。

在十万分身消亡之后，他身上道痕出现的速度，一下增加了太多。

不过那十万分身，到底还是为林初生争取了片刻功夫，也正是因为多了这短短片刻功夫，让林初生坚持到了最后。

当圆月倏然停转，生灭骤然消散时，其内所有离魂的分身，眼神蓦然有神。

他们，已经不再是离魂的分身，而是拥有自我意志的独立个体，终是归于真我。

温无琊、雨上风、红瑶，宁、静、致、远四大峰主，还有杜玉泉、方毅、刘大宝、刘二宝，等等曾经悬道山的人，都苏醒了。

离魂也是奇怪，不知为何原因，将整个悬道山的人，都给夺舍了。

不过其中也有不少曾经熟悉的面孔，林初生没有见到。

例如曾经的南望城主嫡孙，柳牧；例如曾经的大宁峰弟子，陶季。

等等……

其实有更多的人，因为修为不足，在化作肉土后，等不到轮回苏醒，就在天地间消散了。

不过能看到师尊、师兄、红瑶，还有众多悬道山的人复生，林初生的心中就已经满是欣慰，只觉方才所有的努力，再多苦痛，也是值得的。

而且，不仅是悬道山，在场所有的人，都已经逐渐苏醒。

对于他们来说，被离魂夺舍之后，就如同是意志陷入了混沌，睡了一场没有梦的大觉，万万年也只是一瞬。

故而在醒来之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无比茫然。

其实除了茫然之外，他们在短时间内，也做不了其他。

他们的意志因为被离魂夺舍，相当于是死过一次，如今虽然重生，可还没有完全适应，故而暂时难以动弹。

但至少，他们已经不存在隐患。

这个时候，林初生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开始稳住自己的状态，去一点点修复身上道纹。

只是，这些道纹本就是因为施展生灭劫道过度留下，让他无法用生灭劫道去愈合，只能凭借自身修为，利用自身神火，去将道纹一点点焚烧掉，颇为麻烦。

他也并没有立刻解除自身状态，让伟岸身躯化小。

他身上的道纹太多，也需要短暂适应一下，若是直接化小，怕是真有道身崩塌的风险。

不过，这场逆转生死虽然凶险，可对于正在走一个大轮回的他，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生死体验，让他对于生死的认知更深，对于真正走完自己的大轮回，把握更大。

但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师尊他们。

可惜，明明是一场跨越纪元的重逢，让林初生有些无奈的是，师尊他们并不记得自己。

此刻温无琊、雨上风、红瑶等人，都愣愣看着林初生满是道痕的庞大身躯，极其惊愕的同时，又不明所以。

正如林初生想的一样，雨上风与红瑶两人，天资都足够高，在新纪元里成为了仙神。

而温无琊，天资受限，原本只是轮回大境，可在成为离魂分身后，他反而因祸得福。

离魂身为至高仙神，自然有手段让那些分身更快提升修为实力，这就让温无琊后来也成为了仙神。

如今温无琊归于真我，反而成就了他。

还有邓之宽，也证得了仙神之位。

但也或许，他已经不是邓之宽。

面对那些陌生的目光，林初生也只能先压下心中激动，收回目光。

在放松下来后，他才有心情去观看自己掌心内，已经气若游丝的离魂。

之前在逆转生死的时候，林初生隐隐在离魂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怪异，打算探究一番。

而十步之外，江南、罗尼、归葬三人，看着完全苏醒，归于自我意志的众人，他们早已经陷入了震惊之中。

“他，当真成了？”

一轮圆月，劫道生灭，让成千上万的人，由死转生。

此等事迹，他们在此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但林初生就这么在他们的眼前，做到了！

此事，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青冥天地。

而以其“青冥”道号，在这青冥天地中，又具备了特殊的意义。

从此以后，此人必将声名鹊起。

甚至于，他们突然意识到，对方不仅将成千上万的人由死转生，还诛杀了一位至高仙神。

离魂虽然还未死，可已经离死不远。

而一旦离魂被斩杀，将会成为青冥天地里，第二尊被斩杀的至高仙神。

这样的事迹一旦传出，或许在不久之后，这个纪元，将会出现第十位至高天！

在遥远之外，那些正在利用秘法洞观的仙神们，很多也有相同的想法，心神都难以平静。

绿竹看到二当家成功，则是拍了拍胸脯，大大松了一口气。

芊怡也一样，她虽然与这位前辈不熟，不顾重伤出手帮忙，更多也只是因为前辈之前出手救过她，还有那份莫名的亲善。

可她总还是希望，结局是好的，也不枉费她重伤相助。

忽然，她察觉到身旁，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了自己，转头看去时，才发现是双眼泛着些许亮光的绿竹。

绿竹眼中带着想要上进的光芒，忽然问道：“不知这位芊怡道友，何门何派？”

芊怡怔了怔，摇了摇头道：“无门无派。”

绿竹闻言，双眼更亮，立刻抓住机会，发出了邀请。

“既然如此，加入我青峰寨如何？”

“……”

芊怡陷入了沉默，也陷入了犹豫，单听这个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反而是林初生自己，没有去想那么多，一边催动神火，去焚烧自己身上道纹的同时，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离魂这里。

当仔细去看时，他才发现，在离魂的身上，似乎还有另一股不同的气息。

“这气息，有些熟悉……”

林初生呢喃低语一声，在稍微沉思后，一道面孔，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