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说 第二百零九章 仙翁求宝

话说天命三清如影随形，几番围追堵截下终于再次裹住了仙翁。

太清道人当先言道：“仙友——尔称我为友，吾当敬之，了此因果！——莫再作困兽之斗。自废道行，尚可留得青山；否则一旦天威降临，纵尔三头六臂也难脱厄，噬脐何及？”

“道兄此言差矣。”上清道人则无半点客气，“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老贼还不束手就缚，分明自寻死路。休与他善说。”

“人生在世，有所为而已。”仙翁并未过多分解，“道不相谋，合该你我两家不死不休。”

玉清子闻言切齿，“呔！冥顽老贼执迷不悟。我等既已仁至义尽，自此决不留手。”与另两位天尊相觑一眼，即心照不宣，当先一个瞬闪下到地面。

上清道人仍自居中策应，只瞬闪后撤拉开距离。

太清则上至九霄云外。

显见往日里多有操演，故此精熟，三位道者默契无间，按上、中、下，——即按天、地、人三才，分踞一方各自站定，掐诀拍掌间，一字一顿异口同声呼喝，曰：“天！——地！——合！”

乃截取天地意志另铸地火水风，自成世界，上下一磕，立时便将界中万物夹成齑粉。

此式神通，早在宠渡妖化那会儿，连大道子就用过；当下毋庸置疑，明显传承自天命三清。其威力彼时便足见非凡，今由三天尊联手施为，自是另一番光景，前后不可相提并论。

想来为使仙翁措手不及，三天尊特意舍弃了咒言；饶是如此，神通威势仍然不减反增。

在天衣阵力加持下，太清道人截了天意，黑中带赤，是为“玄天”，甫一成形便罩住了方圆万余里，——上至天命山门，下到寻常宗派，莫不在玄天阴影内！吓得八方看客面如土色，生怕天塌了砸将下来。

与之类似，玉清道人截了地意，赤黄交融，以为“纁地”。

盖因赶仙鞭与诛仙剑未曾交锋，以致此刻雷势衰微\t。为防万一，自在老人却未收回宝贝，仍将惊堂木撑在头顶，忽听宠渡叹曰：“同样神通，威势竟有如此天壤之别。”

“自然之理也。”狼伯笑道。

“却不知那老仙人如何化解。”

“仙翁自有计较。”常自在如前温言慰藉，“你我毋须过虑，保全自身便了。”

想想也对，毕竟帮不上忙，宠渡且将忧虑暂时压下，静观其变。但听隆隆轰鸣声中，玄天下压，纁地上抬，朝当中飞快合拢。

仙翁被锁住了气机，自忖难避，不疾不徐屈指一弹，轻轻叩在赶仙鞭上。随起“毕剥”爆响，那竹杖即应声崩裂开来，转瞬碎成一、二、三……拢共九条青青竹篾，皆随仙翁心念而动，各有去处——

往上四条，两横两竖。

往下四条，同样构一“井”字。

中留一篾，以应突变。

青篾虽只一指来宽，与浩瀚的玄天纁地相较，比发丝还细，实可忽略不计，却能朝两端无限延伸；同时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由四化八……如此衍生以至无穷无尽。

迨及两相碰撞之际，青篾已是密密麻麻不可胜算，纵横交织间形如棋盘，如渔网，如竹筛，往上一兜，即兜住了天；往下一罩，即罩住了地。

道道篾边虽薄如蝉翼，锋利却不啻诛仙剑刃！

只此一兜一罩，便在相触刹那顺溜划过，毫无阻滞，一路将玄天纁地切割成无数块，——方方正正豆腐也似，一层层、一摞摞，凌空码得平平整整。

那篾兜滤过玄天，接又滤过界外云团，一发冲向太清天尊。道人见其来势汹汹，忙一顿足，将脚下如荼一朵莲花蹬落，堪堪抵住。

彼此甫触即离。终究是法力所聚、真仙之品，非是等闲，便见荼莲无恙，复归天尊脚下；反是篾兜上一应衍化篾条如泡影般蒸腾幻灭，仅剩原本四条青青竹篾。

青篾回旋一抖，又朝太清道人破风抽去。天尊立定荼莲，另将如火一莲悬于头顶。任四条青篾眨眼工夫甩动百十鞭，纵抽得九霄激荡，虚空崩碎，却连一片莲花瓣儿也未曾削落，遑论近身！太清道人兀自岿然。不题。

却说覆地篾罩与此如出一辙，被玉清子将黄莲迫出了青篾本相。道人转以黄莲护体，辅以诛仙剑，不费吹灰挡下鞭笞。

唯上清道人在神通界外，见玄天方块齐齐垂落，犹自坠势未衰。心想：“正该与他个顺水推舟，也好见我的灵感。”道人正催仙元，欲将三昧真火引爆万万方块。早被仙翁急取“驱山铎”，当时念动口诀，祭起半空。

那铎子迎风而涨，大如斗，对天摇一摇，“当当”几响洪亮悠远，应声荡起洪波激浪。声浪所及，凌天块垒纷纷爆裂，“噼里啪啦”浑似点燃的炮仗，俱成齑粉。

仙翁忙掉转宝贝，望下振铎，如前摇一摇，音波过处，纁地方块也同那玄天一样，眼瞅着被震作飞灰。

玄天纁地就此被破，然则神通犹存残意，与自然元气相融聚合，化生出无限云雾烟尘来。

仙翁见状警觉，“之前连家小儿用此神通时另有后手，——曰‘破天荒’者，乃封印古术。决难等闲视之，吾不可不防。”即时转一念又想：“欲除此神通后患，须得是那娃娃手里那件东西。正堪其用。”

遂抢断先机，仙翁将最后一条青篾破空抽向万里开外。上清道人仗有银莲护体，无畏无惧。篾鞭果然伤不得天尊毫毛，却也暂时将道人缠住，令其无暇旁顾。

仙翁乘隙传声，响在净妖废墟当空，语带笑意言曰：“我贫道亟待相助。不知小友可愿否？”

虽未指名道姓，却明显在问宠渡。神照峰上没有如前一样沸反盈天，显然峰顶万众并未听闻。这传音仅贯入剑冢三人耳中。

常自在蹙额略思，忽一挑眉，显而易见忆起某个场景，“难道是它？！”

狼伯以为仙翁要借造化命盘，“果然难逃真仙法眼么？由此观之，另三个道人迟早也必发现小友这等隐秘。如何是好？”忧心之际猛然回过味来，顿时眨巴着独眼欲哭无泪，“噫！今连老神仙也以‘友’相称。岂非说……我辈分又跌了？”

宠渡则僵立当场：自个儿不过是地上萤火，仙翁却贵为天上皓月，无论修为境界还是经验见识，抑或实战武力，都差着人家十万八千里哩，自己何德何能施以援手？

叵奈情势紧迫，战机稍纵即逝，唯恐误了仙翁。宠渡不及细思，想一想：“只对我三个传音，料该避人耳目。”于是背对神照峰，拱手低声应曰：“承蒙不弃，小子幸甚。凡能略尽绵薄，前辈自取便是。”

仙翁乐呵呵道：“好。”话音未落，已从宠渡储物袋中摄出所求宝贝。但见一抹红，——彤彤如火团也似，乍闪没入虚空不见。

常自在捕捉到缕许残影，不由暗叹：“果然！”宠渡也瞥得一眼，察其形，观其色，脑海中立现一物与之对应，顿时满脸错愕。

只苦了狼伯，不比常自在有前事可参，也不像宠渡那样有实物可参，唯有目光在老少二人脸上扫来扫去，人似热锅蚂蚁团团转，“真急煞我也。到底是甚宝贝，小友倒是快些儿说呀，何故发怔无言？”

——能不傻么？

想过是魔古太刀。

想过先天符意。

甚而误以为是造化命盘。

却打死没料到，仙翁借走的会是那玩意儿——

歪嘴葫芦？！

刻有流云的歪嘴葫芦？！

师父生前常说，流云葫芦是在收养宠渡之前很多年于某处古洞府寻获的。结合当下来看，老头子这是随随便便走一遭，就捞了一件能干预真仙之战的宝贝？

呸！

鬼才信啊！

这等异宝岂是那么好捡的？

宠渡只觉天都塌了，“铁定又被那老顽童诓了。”

殊不知，最为惊诧的却是一直身在异界的那位看官老爷。

虬髯客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面色剧变，双目骤缩，——讶异的模样竟比见到诛仙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倒吸口凉气，忍不住又一巴掌落在牛牛肚儿上，“……这葫芦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