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沸,那数道细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瞬间迫近!目标刁钻阴狠,并非直取白衣女子要害,而是分袭她怀中毫无抵抗之力的陆云袖和沈知意!寒芒在雾气中一闪即逝,快得令人窒息。
陆云袖只觉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骤然锁定自己,心脏几乎骤停,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电光石火间,白衣女子那双琉璃灰的眸子寒光凝如实质!她身形疾掠之势非但未停,反而在不可能中再次加速。然而这加速并非直线前冲,而是足尖在湿滑泥泞的地面极其诡异地一旋一错!
“呼——!”
她整个身体连同怀中两人,如同被一股无形的旋风卷起,原地陀螺般急旋!宽大的素白袍袖因这急速旋转猛地鼓荡开来,如同瞬间绽放的巨大雪莲,又似一层流动的云壁!
“叮!叮!叮!叮!”
一连串细密如骤雨打芭蕉的脆响,在陆云袖耳边爆开!那些激射而至的阴毒暗器——果然是淬着幽蓝暗芒、细如牛毛的透骨钢针——尽数被那急速旋转的云袖和激荡起的无形气劲扫中、磕飞!
钢针或被袖风带偏,钉入旁边的断木残垣,发出“咄咄”闷响;或被精纯内力震碎,化作点点齑粉;更有几枚竟被巧妙至极的旋劲反激回去,隐没在浓雾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
这一旋、一荡、一卸,妙到毫巅!不仅化解了必杀之局,更借旋转之势调整了方向,白衣女子已如离弦之箭,朝着浓雾稍薄、通往水月庵后山的方向激射而去!
“哪里走!”浓雾中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显然偷袭者未料到对方如此轻易便破了杀招。一道凌厉的掌风,带着灼热腥气,排山倒海般从侧后方追袭而至!掌力雄浑,显是内家高手含怒出手,意图阻截。
白衣女子听风辨位,头也不回,托着陆云袖的左手手腕再次极其隐蔽地一抖。这一次,并非阴柔细劲,而是屈指一弹!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指风,无声无息却又迅疾如电,精准无比地射向身后追袭掌风的核心气旋薄弱之处!指风蕴含的并非刚猛劲力,而是一种极致的穿透与瓦解之意。
“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雪堆,那雄浑的掌风核心被这凝练指风一刺,竟瞬间溃散了大半威力,剩余掌力拍在空处,只激起一片泥水四溅,未能阻住白衣女子分毫。
然而,就在这连番应对的微末耽搁间,前方浓雾中又闪现两道身影!一人持剑,剑光如毒蛇吐信,阴险地刺向沈知意悬垂的右腿;另一人使一对分水峨眉刺,招招不离陆云袖的腰腹要害!这两人配合默契,招式狠辣,显然是瞅准了白衣女子怀抱两人、难以兼顾的弱点。
白衣女子眉梢微蹙,琉璃灰的眸底掠过一丝真正的冰寒。她身形陡然下沉,足尖在一块半沉入水的破碎门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如同白鹤掠水!
怀抱两人,她的动作却轻盈得不可思议。人在半空,右足尖如灵蛇吐信,幻出数点残影,精准无比地踢在那持剑者的手腕“大陵穴”和持峨眉刺者肘部“曲池穴”上!
“呃啊!”“啊!”
两声痛呼几乎同时响起。那持剑者手腕如遭电击,长剑脱手飞出,刺入泥水中。使峨眉刺者更是半边手臂酸麻,攻势顿消。白衣女子足尖借力一点,身形已从两人头顶越过,同时左袖反手向后一拂,一股柔中带韧的罡风拍出,将踉跄后退的两人推得撞在一处,暂时阻住追势。
水声、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在浓雾中扭曲回荡,如同地狱的喧嚣。白衣女子身形飘忽,每一次落点都精妙地避开混战的核心,或是踏着漂浮的杂物,或是点在尚算稳固的断壁残垣,始终将怀中两人护得周全。她的内力消耗显然不小,气息虽依旧沉静,但陆云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肌肉,正微微紧绷。
终于,前方雾气渐稀,水月庵那在火光中摇曳的残破山墙已在望!庵后便是黑黢黢的山林,只要遁入其中,便有转圜之机!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一道魁梧如铁塔、气息却沉凝如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堵在了通往山林的唯一小径上!
此人一身玄色劲装,脸上覆着半张狰狞的青铜面具,仅露出的双眼精光四射,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随意地负手而立,但那渊渟岳峙的气势,却比方才所有敌人加起来都要可怕!一股沉重如山的压力,隔着数十步便已扑面而来,浓雾仿佛都被他周身散发的无形气场所排开。
这才是真正的拦路虎!先前那些,不过是开胃小菜。
白衣女子疾掠的身形终于第一次停了下来,足尖点在岸边一块半浸水的青石上,素衣微扬,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停驻的孤舟。她琉璃灰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凝重地锁定了那玄衣面具人。
“放下人,留你全尸。”面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目光扫过白衣女子怀中的两人,尤其在昏迷的沈知意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陆云袖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虽武功尽废,但眼力尚在。眼前这人气息之沉凝,远超方才洞口的虬髯大汉,甚至比她在师门中见过的几位长老还要可怕!这才是幕后真正的高手!
白衣女子沉默,清冷的目光扫过身后翻滚逼近的浓雾——里面影影绰绰,追兵已近。前有强敌,后有追兵,脚下是冰冷湖水,怀中是累赘伤者。局面,已至绝境!
面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脚下的地面仿佛微微一震,一股无形的气浪排开雾气,直逼白衣女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衣女子那清冷如冰玉相击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并非对那面具人,而是对着怀中几乎绝望的陆云袖,语气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
“闭眼,抱元守一,无论发生何事,护住膻中暖意!”
话音未落,白衣女子身形动了!
她没有冲向那如山岳般挡路的面具人,也没有试图后退,而是猛地将怀中横抱的陆云袖向上轻轻一抛!这一抛力道极巧,陆云袖只觉身体一轻,竟稳稳地“坐”在了白衣女子左肩之上,如同一个孩童被大人扛起,虽突兀却异常稳固。
同时,白衣女子托着沈知意的右臂闪电般回收,竟将昏迷的沈知意整个翻转过来,让其背脊紧贴在自己胸前,并用左手牢牢固定住她的腰身!这个姿势,使得沈知意那插着玉针的“神藏穴”完全暴露在外,也使得白衣女子的正面几乎完全被沈知意的身体遮挡!
这诡异的举动,让面具人眼中精光爆射,似乎猜到了什么,厉喝道:“你找死!”身形如炮弹般射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抓向白衣女子怀中的沈知意!这一抓,势若奔雷,显然是要强行夺人!
白衣女子却对那夺命一爪视若无睹!她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决绝,都凝聚于一点——她的右手中指!
就在面具人巨掌即将触及沈知意衣襟的刹那,白衣女子那一直低垂护着沈知意的右手,如同蛰伏千年的毒龙骤然苏醒!中指如白玉雕琢,却在这一瞬间凝聚了令人心悸的冰寒与锐利,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留下一道淡淡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灰白色残影!
这一指,并非点向面具人的手掌,也非点向其周身要害。
而是——
点向了她自己胸前,紧贴着她身体、正被沈知意背脊遮挡住的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赫然是沈知意背心致命大穴——“灵台”!
以指为针,隔体渡穴!
目标,是沈知意体内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生机!
“噗!”
一声极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闷响,仿佛冰锥刺入朽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面具人那势在必得的一爪,距离沈知意只有毫厘之差,却硬生生顿住!他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因为就在白衣女子那一指隔体点中沈知意“灵台穴”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无法言喻的、冰冷死寂到极致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寒冰地狱被骤然打开!
以沈知意那单薄的身体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寒气波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骤然扩散开来!
寒意并非刺骨,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波纹所过之处,翻涌的雾气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地面湿漉漉的泥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诡异的幽蓝薄霜!
首当其冲的面具人,他那玄色劲装上瞬间凝结出细密的冰花,伸出的手掌更是僵硬在半空,一股深入骨髓、仿佛连内力都能冻结的寒意顺着指尖疯狂涌入!他闷哼一声,眼中惊骇更甚,雄浑的内力本能地全力爆发,向后疾退,每一步都在结霜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才勉强卸去那股恐怖的寒意侵袭。
后方追近的几名敌人,被这幽蓝寒波扫过边缘,顿时如坠冰窟,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脸上血色褪尽,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恐惧。
白衣女子立于寒波中心,脸色比身上的素衣更白三分,嘴角一缕殷红的血丝缓缓渗出,滴落在沈知意肩头的白衣上,晕开刺目的红梅。她那隔体点穴的右手手指微微颤抖,指尖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幽蓝冰晶,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反噬。她肩上的陆云袖,虽未被寒意直接侵袭,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死寂感让她浑身颤抖,膻中那点微弱的暖意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她死死闭着眼,遵照着白衣女子最后的命令,用尽全部心神去守护那点暖流。
而昏迷的沈知意,身体在白衣女子怀中猛地一颤!那根插在“神藏穴”上的莹白玉针,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眼的温润白光!这白光顽强地抵抗着从她体内汹涌而出的幽蓝寒气,如同冰封死海中的一座孤岛灯塔。她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长长的睫毛上瞬间凝结了细小的霜花。更令人心悸的是,她原本微弱如游丝的呼吸,在这一刻,竟然……完全停止了!
生机之火,是彻底湮灭,还是在这冰与光的激烈对抗中,被引向了某种未知的、玉石俱焚的境地?
白衣女子琉璃灰的眸子死死盯着沈知意毫无生气的侧脸,感受着她体内那两股截然相反力量的疯狂碰撞——一股是借她隔体强渡“灵台”穴而引燃的、源自沉碧寒潭万年死寂积累的恐怖寒魄;另一股则是玉髓金针激发、由她本源内力护持的、属于沈知意自身的最后一点生命元阳。
成功了?还是……亲手将她推入了更深的绝渊?
面具人稳住身形,眼中惊骇未退,却已转化为更深的忌惮与贪婪。他死死盯着沈知意身上那爆发白光的玉针和扩散的幽蓝寒气,声音嘶哑:“沉碧寒魄…玉髓金针…好!好得很!给我拿下!要活的!”
他一声令下,周围被寒意震慑的敌人强忍着不适,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上!刀光剑影,掌风拳劲,从四面八方攻向僵立原地的白衣女子和她怀中(肩上)的两个女子!
白衣女子嘴角的血迹未干,眼中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决绝冰焰。她深吸一口气,那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周遭弥漫的刺骨寒意。她脚下那层幽蓝薄霜骤然碎裂!
“走!”
一声清叱,如同凤唳九天,穿透了死亡的寒意!
她身形再次启动,却不再是飘忽灵动的轻功。这一次,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惨烈与霸烈!她竟不再刻意闪避攻来的兵刃掌风,而是将沈知意当作一面蕴含恐怖寒气的“盾牌”,护在身前,径直朝着通往山林的方向——那面具人再次扑来的方向——撞了过去!
同时,她空出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缠绕着尚未散尽的幽蓝寒气与自身精纯内力,凝成一道灰白相间的锐利指剑,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直刺面具人心口!这是攻敌必救,亦是搏命一击!
面具人瞳孔猛缩,他深知那幽蓝寒气的恐怖,更忌惮白衣女子这凝聚了所有精气神、甚至引动了部分寒魄之力的一指!他不敢硬接沈知意这“人形寒盾”,更不敢无视那夺命指剑。怒吼一声,双掌齐出,一手凝起浑厚无比的金色掌罡,拍向白衣女子的指剑;另一手则试图以柔劲隔空牵引,想要将沈知意这蕴含寒魄的“奇物”夺下。
“轰!”
指掌相交,劲气四溢!灰白指剑与金色掌罡猛烈碰撞,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狂暴的气流将地面的薄霜和泥泞炸得四处飞溅!
白衣女子浑身剧震,指剑上的幽蓝寒气与白光瞬间黯淡大半,口中鲜血再次喷涌。那面具人也是身形一晃,掌心传来刺骨寒意,金色掌罡明灭不定。
然而,就在这硬撼的瞬间,白衣女子借力!她借着对方掌力的反震和自身前冲的惯性,身体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败叶,以毫厘之差从面具人奋力牵引沈知意的那道柔劲旁险险擦过!
她没有试图带走沈知意!
在擦身而过的刹那,她托着沈知意腰身的左手,用尽最后一股柔劲,将昏迷的沈知意朝着侧面浓雾深处、一片芦苇丛生的浅水洼猛地一送!
“噗通!”
水花轻溅,沈知意纤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浓密的芦苇丛中。那点温润的白光也随之隐没。
“你!”面具人惊怒交加,万万没料到对方竟在最后关头舍弃了这蕴含寒魄的“宝物”!
而白衣女子,在送出沈知意的同时,扛着陆云袖的身形毫不停留,借着碰撞和送人的反作用力,速度竟再快三分!如同燃烧生命的流星,在面具人惊怒、追兵愕然的瞬间,冲破了最后一道无形的封锁线,没入了水月庵后山那片幽深黑暗、危机四伏的莽莽山林!
“追!给我把那丫头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面具人看着沈知意消失的芦苇荡,又望向白衣女子遁入的山林,气急败坏地咆哮,声音在山坳间回荡,“还有那个白衣女人!她已是强弩之末,跑不远!格杀勿论!”
浓雾依旧笼罩着血腥的战场,但通往生机的山林之路,已被白衣女子以自身重伤和舍弃沈知意为代价,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肩上,陆云袖泪流满面,她能感觉到扛着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温热的鲜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颈侧,冰冷刺骨。山林深处,未知的黑暗如同巨兽之口,等待着她们。而身后的芦苇荡,沈知意生死未卜,强敌环伺。
一线生机,换来的是更深的离散与莫测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