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袖话音未落,那矮壮汉子眼中凶光暴闪,怪啸一声:“找死!”手中分水峨嵋刺一摆,如同两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带着刺骨的腥风,直扑陆云袖!他身后的两人也同时发动,持钢叉的黑衣人刺向沈知意下盘,意图绊倒她抢夺木盒;另一个则狞笑着撒开淬毒渔网,兜头罩向行动不便的阿福!
“知意躲开!”陆云袖厉喝一声,完全不顾左肩钻心剧痛和麻木,更不顾心脉间因寒毒激发而翻江倒海的绞痛!她眼中只剩下燃烧的决绝!绣春刀在她手中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惨烈的光芒!
她没有选择精妙的招式格挡,而是将所剩无几的内力,连同那被船夫强行激发的“离火丹元劲”的余烬,尽数灌注于右臂!刀光不再是灵动的寒星,而是化作一道惨烈决绝、带着同归于尽气势的匹练!以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迎头撞向矮壮汉子的双刺!
这是搏命!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铛!嚓——!”
刺耳的金属撞击与撕裂声炸响!火星四溅!
陆云袖的绣春刀精准地磕开了刺向咽喉的峨嵋刺,但另一支刺却刁钻地贴着刀锋划过,在她右臂外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剧痛让陆云袖眼前一黑,刀势不由得一滞!
而那矮壮汉子也绝不好受!陆云袖这凝聚了残存功力和决死意志的一刀,力道大得超乎想象!虽然被他险险格挡开要害,但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腾,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身中蚀心掌和透骨钉寒毒、几乎油尽灯枯的女人,竟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撒向阿福的淬毒渔网已到头顶!沈知意眼见渔网罩下,阿福避无可避,惊骇欲绝!她背着阿福,行动受限,根本来不及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厉!她竟猛地将身体向侧面一拧,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和后背,硬生生替阿福挡住了大部分罩下的渔网!同时,她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那只“信翎”木盒,也在这剧烈的动作下脱手飞出!
“嗤啦——!”
淬毒的渔网罩在沈知意背上,坚韧的网线和倒钩瞬间撕破了她的衣衫,在她背上划开数道血痕!一股刺鼻的腥气立刻弥漫开来!沈知意痛呼一声,身体被渔网的力道带得向前扑倒,连带着背上的阿福也重重摔在泥泞的石滩上!
“知意!”陆云袖目眦欲裂!但她被矮壮汉子缠住,左臂麻木,右臂血流如注,自身难保!而那个撒网的黑衣人,正狞笑着扑向摔倒在地、被渔网缠住的沈知意!
就在这生死立判的瞬间!
“铮——!”
一声清越、悠扬,却又带着金石杀伐之气的琴音,毫无征兆地穿透层层芦苇荡的沙沙声,如同天外飞来,骤然响起!
这琴音并不高亢,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直透人心!如金戈铁马铮鸣,又如寒泉漱石清冷。围攻陆云袖的矮壮汉子身形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适的眩晕感,仿佛被人用重锤在脑门上敲了一下!他刺向陆云袖的动作瞬间慢了半拍!
扑向沈知意的黑衣人更是如遭雷击,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倒在地!
就连陆云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琴音震得心神一荡,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寒毒似乎都因为这奇异的韵律而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高手!以音律扰敌!绝对是内家功夫登峰造极的人物!
“什么人装神弄鬼?!”矮壮汉子又惊又怒,厉声喝问,目光惊疑不定地扫向琴音传来的方向——芦苇荡深处。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更加清冽、更加急促的琴音!“铮——!”这一次,琴音如同无形的利箭,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矮壮汉子的耳鼓!
“啊!”矮壮汉子只觉得耳中剧痛,仿佛有钢针扎入,脑中嗡鸣一片,眼前金星乱冒!他捂着耳朵,痛苦地弯下腰!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同样抱头闷哼,显然也受到了琴音的影响。那淬毒渔网带来的短暂优势荡然无存!
“走!”矮壮汉子也是狠角色,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心知今日已无法得手,再逗留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折在这里!他当机立断,嘶吼一声,也顾不得同伴和那掉落的“信翎”,转身就往芦苇丛深处钻去!
另外两人也如梦初醒,强忍着不适,连滚带爬地跟着矮壮汉子,仓惶遁入茂密的芦苇丛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滩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芦苇荡中格外清晰。琴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知意!阿福!”陆云袖顾不上追击,也顾不上自己左肩和右臂的剧痛,踉跄着扑到沈知意身边。
沈知意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背上被渔网划开的伤口正渗出暗红色的血珠,虽然伤口不深,但渔网上淬的毒已经开始发作,带来阵阵麻痹和寒意。她看到陆云袖过来,虚弱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泥水中的木盒:“陆姐姐…信翎…”
陆云袖心头一酸,急忙先将缠在沈知意身上的毒网小心扯开,看到伤口虽然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但暂时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稍稍松了口气。她迅速从怀中掏出“解毒丹”,自己也服下一颗压制肩头透骨钉的寒毒,又塞了一颗到沈知意口中:“含着!别吞!阿福,张嘴!”
阿福摔得七荤八素,背后的伤口更是剧痛难忍,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依言张开嘴,陆云袖也塞了一颗解毒丹给他。
做完这些,她才艰难地挪过去,从泥水中捡起那只沾满污泥却依旧完好的“信翎”木盒。入手冰冷沉重,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她紧紧攥着木盒,目光投向琴音消失的芦苇荡深处,心中充满了惊疑与感激。
“是…是水月庵的薛庵主吗?”沈知意虚弱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希望。
“多半是了。”陆云袖点头,强撑着站起身,将木盒塞回沈知意怀中,“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阿福,还能撑住吗?”
“能!”阿福咬着牙,在沈知意的搀扶下,再次挣扎着站起来,虽然每一步都痛得龇牙咧嘴,眼神却异常坚定。
陆云袖捡起地上的绣春刀,刀身沾满了泥水和血污。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双重的寒毒侵蚀,将刀当作拐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顺着小径,去水月庵!”
三人互相搀扶,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沿着湿滑泥泞、被踩踏出来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芦苇荡深处蹒跚而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仿佛踩在刀尖上。陆云袖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耳中的嗡鸣声越来越响,蚀心掌毒和透骨钉寒毒在体内肆虐,船夫留下的“离火丹元劲”余威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死亡阴影不断迫近。
沈知意背着阿福,更是步履维艰,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毒素带来的麻痹感让她双腿发软。
走了不知多久,就在陆云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倒下,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之时,眼前豁然开朗!
茂密的芦苇荡到了尽头。一片宁静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湖边,一座小小的庵堂依水而建,青砖灰瓦,古朴雅致。庵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匾,上书三个清秀而苍劲的隶字:“水月庵”。
庵堂周围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湖边垂柳的飒飒声,以及几声清脆的鸟鸣。
陆云袖强提着最后一口气,走到庵门前,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用染血的刀柄,重重地叩击在门环上。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水岸边回荡。
片刻,庵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穿着灰色缁衣、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老尼探出头来,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外三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陆云袖强忍着晕眩,对着老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吐出四个字:
“云州…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