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未干!”沈知意喉间滚着血沫嘶吼,染血的左手死死抠住泥地,右肩毒箭处黑血狂涌,剧痛与麻痹撕扯着神智。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瞪向为首汉子脚下那双沾满泥泞的草鞋边缘——一点暗褐色的、粘稠的污迹,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熟悉又刺鼻的气味!
桐油!和“平安渡”那口汤锅里,被毒面老汉搅动时飘散出的桐油味,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这弥漫着腐烂鱼腥的渔村,和那挂红灯笼的“平安渡”,是同一张网上的死结!
这念头如同惊雷炸响!
“杀!”为首汉子眼中凶光暴涨,对沈知意的嘶吼充耳不闻,厚背鱼牙砍刀带着腥风,如门板般当头劈向慕素影!刀沉力猛,封死所有腾挪空间!左右两柄砍刀紧随其后,一刀削她因腿伤而微屈的左膝“阳关穴”,一刀抹她因强压寒毒而暴露的纤细脖颈!三刀合击,狠辣无比!
慕素影瞳孔骤缩!冰魄剑上撩格挡当头刀!铛! 金鸣刺耳!火星炸裂!巨大的撞击让她本就气血翻腾的胸口如遭重锤,冰魄剑几乎脱手!左腿伤处剧痛钻心,身体不由自主踉跄下沉!
下方削膝刀与抹颈刀已至!寒气侵体的僵麻让她回剑不及!眼看便是身首分离之局!
砰!
一声闷响!并非刀锋入肉!
是沈知意!他竟用尽最后一丝源自骨髓的凶悍,染血的左手抓起地上那柄淬毒的鱼叉,以叉为杖,狠狠捅在削膝刀手的足踝“解溪穴”!叉身剧颤,力道虽弱,却精准无比!
刀手足踝一麻!刀势顿偏!砍刀擦着慕素影小腿掠过,削飞半片僧鞋!
抹颈刀稍迟半瞬!慕素影强提一口气,冰魄剑顺势自下而上反撩!剑光如匹练,精准无比地撞上抹颈刀刃脊!嚓! 火星再溅!刀势被带偏!
为首汉子见合击被破,怒吼一声!当头刀变劈为拖,刀背月牙倒钩狠狠回挂慕素影格挡后露出的右肩“肩井穴”!阴毒刁钻!
慕素影旧力方尽,新力未生!剑在外门,回防不及!
噗!
一声轻响。
是沈知意!他竟在电光石火间,拖着残躯,用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肩,猛地撞向那回挂的刀背!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刀背月牙钩深深嵌入沈知意肩胛骨!鲜血混合着被钩碎的骨渣喷溅而出!他身体被巨力带得腾空,重重摔在泥浆里,溅起的污浊泥水糊了为首汉子满头满脸!
“呃啊——!”沈知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但右肩被钩锁死,竟让他一时挣脱不得!
“找死!”为首汉子抹去脸上泥血,眼中凶光大炽!双手握刀猛力回拉!竟是要将沈知意整个残躯拖过来,乱刀分尸!
“撒手!”慕素影清叱如九幽寒冰!这惨烈一幕彻底点燃了她眸底冰封的杀意!她不顾左肋箭毒翻腾,不顾右腿伤口崩裂,身形不退反进!冰魄剑并非刺人,而是剑尖疾点沈知意被钩锁死的右肩“肩贞穴”旁半寸!
剑气凝为一点极寒,并非杀伤,而是瞬间冻结了嵌入骨肉的刀钩与周围皮肉!
滋啦!
寒气遇热血,发出诡异声响!为首汉子只觉刀身传来一股刺骨寒意和巨大的粘滞之力,回拉之势顿消!
慕素影左手如电探出!五指成爪,指尖凝着残余的冰魄寒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抓向为首汉子因惊愕而微张的咽喉“廉泉穴”!
快!狠!绝!无视自身空门大开!
“大哥!”旁边两名刀手惊怒,砍刀齐劈慕素影后心!刀风裂帛!
慕素影竟不闪避!她眼中只有那近在咫尺的咽喉!左爪去势不减!
噗!
利爪入肉!五根冰寒刺骨的手指如同钢锥,狠狠抠进为首汉子喉骨!寒气瞬间透入!
“嗬…”为首汉子眼珠暴突,喉骨碎裂声清晰可闻!砍刀脱手坠地!
噗!噗!
两柄砍刀也同时劈中慕素影后心!虽有残余真气护体,刀锋未能透骨,但那沉重的劈砍之力,如同两柄重锤砸下!
“哇!”慕素影狂喷一口鲜血,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前扑倒!冰魄剑脱手飞出,斜插泥地!后心衣衫碎裂,两道深可见骨的刀痕皮肉翻卷,鲜血瞬间染红素衣!
她重重摔在泥泞里,身下压着那喉骨碎裂、兀自抽搐的为首汉子。彻骨的寒意和撕裂的剧痛彻底淹没了她,视线迅速模糊,只看到沈知意趴在几步之外的血泊中,右肩被冻结的刀钩撕扯着,生死不知。
“宰了他们!”剩余两名刀手见大哥毙命,眼珠赤红,如同疯兽,举刀扑向地上两个再无反抗之力的血人!
刀锋映着棚外渗入的惨淡月光,带着浓烈的腥风与死亡的气息,狠狠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艰难抽动的呻吟,自沈知意身下响起!
是峨眉掌门!
她竟在剧毒攻心、濒临绝境之际,被方才惨烈的搏杀震动,强行凝聚起一丝游离的神智!她浑浊无光的眸子微微睁开一线,枯槁的右手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从僧袍袖底滑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不是冰魄针,而是她的本命金针!针尾一点赤红,如同燃烧的残烬!
她甚至无法抬手瞄准,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意念,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咻!咻!咻!
三缕微不可察的赤色流光,贴着泥浆地面,如同毒蛇潜行,无声无息地射入两名扑杀而至的刀手足踝“太溪穴”!快!诡!刁钻到极致!
两名刀手全身劲力皆灌注于双臂劈砍,下盘正是最空虚之时!只觉足踝如同被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一股灼热滚烫的异种真气瞬间逆冲而上,直透心脉!
“啊!”两人同时发出凄厉惨嚎,劈砍之势顿溃!砍刀脱手,身体如同被抽去骨头的鱼,轰然栽倒在泥泞中,浑身筋挛抽搐,口鼻溢出黑血,眼看是不活了。
峨眉掌门手臂颓然垂落,那点赤红彻底熄灭。她最后看了一眼血泊中模糊的沈知意和慕素影,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如同解脱,又似悲悯。随即,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
竹棚内,死一般的寂静。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鱼腥、腐烂桐油和泥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棚外,那低沉诡异的号角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死寂的渔村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唯有风穿过破洞的呜咽,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沈知意趴在冰冷腥臭的泥浆里,右肩骨碎筋折的剧痛和箭毒蔓延的麻痹撕扯着他残存的神智,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濒死的鼓点。他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不远处——慕素影伏在泥地里,素衣已被鲜血和污泥彻底染透,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掌门…死了。为了他们最后那毫无希望的一搏。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混乱的脑海。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流水渡…血浸楫…
这江南的夜,这无尽的杀局,这流淌的血河…何时才是尽头?
他染血的左手五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淤泥里,指甲崩裂,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前,是慕素影背上那两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在昏暗中如同咧开的、通往地狱的嘴巴。